【原点结局】
·程志强·
◇精神的胴体逃避一场瘟疫◇
A 盲道
对一截盲道来说，一定要首尾兼顾吗
冰凉从两端向中间蔓延，倒塌
说谎者，站在闷热的中午，像一道伤口
被火焰炙烤。繁华伏在牛背上
墙壁有时候是道路，一些鸟在瞳孔里
飞来飞去，异常冷静。行道树露出粗糙的手指
褪下的衣服浸泡在一阵秋雨中
越来越生涩。令人窒息。落叶呻吟着
证明我还活着，或者我曾经活着
荒草抱紧一小块泥土，草尖发出一声尖叫
谁把盲道悬于枝头，还给它一具肉身
疾病与生俱来，犯病时，已经来不及悬崖勒马
“你热爱的鸟巢，是天空的喉结。”
黑夜来了，谎言在拼命地向我招手
B 绷紧
假如歧途只有唯一的一条
就把它绷紧了
让一粒落日在上面尽情地弹跳
假如我的皮囊尚未腐烂
就把它在我的骨架上绷紧了
做成一面鼓
鼓声就是我的心声
披头散发的那个陌生人
一直活在我的体内
把我的脸绷得紧紧的
只要有一丝松懈
他就立即跑出来做回他的强盗
撕烂我的面子
打断我的骨头
听任他的血冲出我的喉咙
我咽下一团迷雾，大胆揣测
假如生死之间，仅有一线维系
假如两个世界没有隔膜
假如落日不动声色……
C 我感到痒
从病灶里逃出来，我感到痒
膝关节作祟，秋天揭开一道伤疤
我做了自己的酒鬼，叛徒
把肥胖的男人看作一块豆腐乳
目光的红色汁液，四处横流
我感到痒。已婚的乔装成未婚的
精神的胴体逃避一场瘟疫
把门窗打开，让口风进屋搜刮
鲜活的世界越来越远
我感到痒，吞下的事物翻江倒海
爱恨的结构在调整，优化
死去的人，在梦中颤栗不已
手指再也掰不开了。我感到痒
床下的空酒瓶子，夜不能寐
我了如指掌的那一场雪
不停地，往沉默的伤口上撒盐
D 凹陷的爱
纱窗养育了很多人的灰尘
灰尘是惊喜和绝望的几何平均数
裸体的雨点，是生活的余数
你大步流星地走
一路丢下尚未标出的地址
爱，深深地凹陷其中
多年后，一根拐杖敲击着坟墓的脊椎骨
“诸位看客，这就是稀里糊涂的爱情，
这就是皮开肉绽的爱情。”
你沙哑的喉咙，用生命在歌唱
好像雨滴也怀疑我，反对我，离开我
一场雨使出了浑身解数
出彩了，路面上泛着一群油星
“灰尘让爱情贫血了吗？”
纱窗只愿做出最模糊的回答
E 人在旅途
在旅途中，遇见很多亡灵
他们汗流浃背，摇曳在生命的枝头
汽车像一群怨妇
把怨气撒在他们的身上
这年头，想抓住的事物总是抓不住
惹人愤懑的事物总是死追烂打
房屋倒塌了，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一座坟茔连着一座坟茔
骨头在沉睡。秋风一吹，鼾声四起
亡灵们从树上滑下来
马上消失，没有和任何人说再见
明天注定要发生的一切，皆已发生
被死亡念叨的回头路突然失明
……漫长的旅途，挥舞着一把利剑
F 我们落伍了
菊花盛开
像死不瞑目的烟灰缸
双号躲在地窖里
我们落伍了
台阶出自白云之手
河流蹀躞
我们是他们的同类项
人民币贬值
囊中羞涩
三人聚餐花了二十元
孤独点燃来路的灯
烟囱里飞出苍鹰
天桥呲牙咧嘴
言辞落进时代的窠臼
新出锅的香味
罪孽深重
假寐的石头假惺惺地醒来
赝品舔舐着骨头
我们难以辨别
被冤枉的废井吐出一堆落叶
我们是裤腿上的泥点
我们落伍了
人山人海踩踏着油门
菊花明火执仗
超度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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