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月桂】
·程志强·
◇渐渐发声◇
在醒来之前，要渐渐发声，
要冲破水的流向和态度。
要带着梦的汁液，带着月亮的清凉音色。
要撕裂房间的四壁，像
一颗嫩芽拱出粗砺的地面。
要让胸中的草丛更加随心所欲，
要在风中顺势而为，更要中断顺势，
用草尖顶住一股暗流。
要让记忆的种子及时投胎转世，
要出走，要旋转，要飞舞。
要继承第一缕晨曦，牵着波浪奔跑。
要改变夜里的地势，加剧情绪的海拔，
让内心的涟漪具备落差之美。
要逆着楼梯向往的虚无，
下坠到姿态的最底层。
甚至，从泥土里反弹出来，
握紧每一滴纯真的露珠。
在醒来之前，要看见街道的弹性，
看见鲜花的荣誉，看见车辆的萍水相逢。
要看见钢筋之间陌生的默契，
看见由里而外的傲骨正在发动一场战争。
要看见雨水对闹市的溺爱，
看见肌肤上的锈迹正在分解。
要看见邋遢和流亡，
看见路人掀开自己不可一世的扉页，
看见生活为生活寄存的留白。
要接纳发声的事物，接纳疲惫和懒散，
接纳果实的失神。要走向热，
走向膨胀，走向滋生。
要深入每一根枝桠，在枝桠里掘井。
要把表情浸入水中，把头颅浸入水中，
把燃烧的骨骼浸入水中。
在醒来之前，要在干旱的天桥上预热。
让躁动不安的每一粒，都找到
志同道合的同行者。要包容亢奋的叫声，
让它像犯错的宠物一样，
领取世界的安静。
要查清褶皱里的污垢，查清
影响存在的焦虑，查清邋遢的碎片。
北方的雨还没有出场，
南方的旷野敏感得已经洪涝成灾。
“厚此薄彼足以说明一切。”
要消化掉所有的热气，但不交出花瓣。
要在马路边沤掉陈年旧疾，
沤掉被碾碎的灰尘，
树木憋回去的一阵阵咳嗽。
要向咳嗽的灌木致敬，
要团结，要外表，要用多个嗓子救活同一个音。
在醒来之前，要锻打生命的另类。
要站在灰烬回心转意的地方，
要咀嚼火焰。
要咬住塑料管，吮吸感动，像房间一样空虚。
“把空虚的细节填满。”
要释放，要绽放，要解放。
要穿过，深邃的走廊，罪恶的十字路口。
要在草尖上摇荡一个浪漫的花园，
要奋不顾身地失重，
要在摔跤时溅起满脸的鸟鸣。
“鸟鸣拯救对饥饿的渴望。”
在醒来之前，要学会用落叶表达孤独，
用铺路砖的键盘演奏风雨中的分崩离析。
要有充足的热情挽手炎热。
要用执著的白色纠正绿色的喻体，
要用抓狂的舌头改变一切。
要发声，像树叶的热烈，幅度超过身材，
声音超过楼房。要做一只枯叶的蝴蝶，
在诞生时就老气横秋，嘲笑灼热的缓慢。
“带着阅历飞，带着终点飞。”
要摸到黄昏的骨骼，摸到缩水的影子，
摸到惭愧的石头。要在发泄时停顿，
顿悟，打开晃眼的门扉。
要牵着云朵在街道上散步，
要用皱纹的刻刀刻画一轮圆月。
要展开雷声中的卷帙，
在醒来之前。要渐渐发声。
发声，是存在的凭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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