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点结局】-长诗系列
·灵荑·
◇倾听寂静之声(上)◇
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
——孟子《离娄下》
1
宇宙是一张琴
虚无的窠巢里
上帝赤身裸体
伸出最喜爱的一枝树杈
演奏
大地就开始颤动
在风中应和
如受孕妊娠
生产出万物
和算计不尽的生灵
实体不等于本质
时空不等于永恒
流动的是表象
静穆者在沉重的包围里
温顺得像女奴
任你掠夺蹂躏欺骗
只是呼吐着苹果和薄荷的馨香
形成了雪花
果肉化为一团
白云的呼吸
袅袅如一只鸟的形状
唱无忧无虑的曲子
哭泣的眼
是晶体熔化的烟
声音超越的形体
在没有空间的向度里飞翔
时间的羽毛
纷纷扬扬
于形而上的领空
使向度得以拓展
衍生出新的空间
却被渴死的水吮吸干净
实体从未越过自身逸出
火越过了灰烬的燃点
在空间里流放
在时间里结晶
闪烁的灯照明的面孔
凝结如果实的水分散逸
无弦之琴
张在虚无的向度里
声音的群羊
不是实体的雕塑
每一种实体
都是虚无的显形
人只是一个失败的借口
无家可归
上帝的懒惰
不会让上帝羞愧
他就是自律的权威
在看似骚动的背景上
总有静态的无形之手弹拨
真正成为主角的戏剧
被凸显的形体是阴性的
或许是一朵花
或许一个赤裸的少女
或许一角晴空的湛蓝
或许一团小小的艳丽烟云
或许一只咩咩叫唤的雪羔
或许一头小鹿跃进
绿色的玻璃成为琥珀
或许一颗鲜红的果实
突然自虚无的枝头
坠落在跌碎的空间
成为永恒的渴望
2
没有原生的
没有陌生的
没有永失的
形式的转化
标志在形状上
实质的存在
从未原生
从未消失
一切只是“一”的散逸
如流星之雨
如水的原子
是“一”的碎片
色彩是一种错觉
各种声谱是错觉
眼跟耳在人
是被无形扭曲的
人是不可能由自身超越的
生命也从未越过生命
人只是无弦之琴上的
一个无意的颤音
颤音就在无穷无尽的
静寂的背景上永恒
人试着咿咿呀呀
于所处之境
要命名好呼唤某事物之后
也寓于其中的虚无者
形同嬉戏于无中生有
只是梦幻泡影如露如电
人难道就没有歌唱过吗
就是飞鸟就是泥土草根处的虫
因为得以生而自娱自乐
得以分享阳光的馈赠而歌
发出声音并非要有一个意义
只是为了发出声音
来映衬自身的存在
来镜鉴寂静
最大的仍然是寂静
发声是为了听到回声壮胆
间歇之后仍旧是寂静
人总是会用有限的宁静
来发出声音皈依寂静
宇宙的实质就是寂静
生命的吟唱是悲哀的
没有应答
却要吟唱
不屈不挠的吟唱
变得习以为常
生命成就荒唐的无聊
不自觉地要吟唱
终于成了对生的赞歌
从身边的一花一草
一石一木
一虫一兽
直到空中的鸟虫
人们开始去赞美
由赞美
人们渴慕着
自己没有的
自己做不到的
人自觉起来
走出山洞
走出屋檐下低矮门楣
走到平地上大呼小叫
走到水边大呼小叫
走到低谷大呼小叫
走到高峰大呼小叫
走到没到过的地方
也要大呼小叫
看见没见过的大呼小叫
听到没听过的大呼小叫
吃到没吃过的大呼小叫
摸到没摸过的大呼小叫
自己的就是不好
别人的就是稀奇
有一点儿不熟悉
不适应就大呼小叫
当游历给了人们更多的经历
人们总愿意回到初生之地
那些回不来的就有了乡愁
回来的居然找不到原来的
人们开始迷惘
总认为有一个原乡
无论离家是远是近
总感觉背井离乡
身在异乡作异客
每逢佳节倍思亲
人成了原乡的一个奴隶
承受着原乡的不可得之重
徘徊在生命的短暂途程
歌里带着浓浓的惆怅忧郁伤悲
当忧伤的旋律响起
人们就放下手里的石块
刀剑农具饭碗女人猎物
端起酒碗酒杯
像见到出远门回家的爹娘撒起娇来
人们反倒跟仇家认同
跟情敌认同
内心狂喜着和声或低吟
而歌的内涵义蕴
包裹着的原乡
好像果肉包裹着的一样
只是一粒种子
想重新植入初生地泥土的
一粒种子
当人们不再紧巴巴过日子
很快人们就开始
要刨根究柢
找到他们心底
困扰他们的那个神秘兮兮的原乡
这种冲动让神经处于极端边缘的
人疯狂起来
要独占原乡
创建原乡
跟那个让他们有个原乡的东东斗气
人没有了安全感
一切都如江河流逝
人的生命也像沙漏中的
沙砾和水滴不停流失滴落
连草木枯落也被发现
连衰老和死也被体认
紧迫感驱使人们
学会占有
学会暴力
学会消灭异己
原乡的回归变得更沉重
压在短暂又卑微的生命深处
难以搬移难以承载
人要搬掉压在
心灵深处的重负
人要吃喝拉撒
搬掉重负
大于
吃喝拉撒
人的苦难被体认
人的苦难得不到怜悯
人学会了自我安慰
甚至忘记虚无的窠巢里
弹拨无形之弦的树枝后面
可能会应答的怜悯者
人开始唱出歌声
来鼓动来泄愤来自怜
搬掉重负要讲究效率
讲究效率要讲究速率
也许还有许多讲究须讲究
人们便有了楷模
有了榜样需效仿
人们就开始了竞赛
暂时忘却自己的冷暖轻重缓急
抛弃个人的主见附和获胜者
一面人们有了镜子
照出了别人的高大
一面比下去了自己的高度
危机都是源于自身
人的生命之重变得更重
如同蝜蝂老把包袱
往自己背上心上驮
人是自己把自己压垮
又衍生出
人是自己打败自己的
人是自我的失败者
败得可怜败得悲哀
浅斟低唱借酒销愁
多愁善感滥了斛后
人们歌唱的形式一变再变
人们歌唱的内涵缩了水
人们厌倦了释重的工作后
该是快乐的了
带着潜藏的轻松
人们一面迷惘一面空虚
又重拾起乡愁的主题
重章叠句地歌咏
已没有多少本真的乡愁
无病呻吟哼哼唧唧
愈发丧失空间感
迷失方向
远离虚无窠巢里的弹拨者
连起码的羞耻感也没有了
众人皆唱我唱又何妨
居然唱出最雄壮的和声
涓涓细流自生命的石上流淌而下
居然有黄河之水天上来的气势
有瀑布挂前川的震撼
有了共识的书写符号后
连歌吟的病都有史可查
什么方子都开出了
什么样状的酸甜苦辣腥臊的
草木虫兽都可以入药
却总也治不好无病呻吟的病
死马当活马医
吃五谷的谁没有病
吃肉和血的总是最重
就医吧,边医边病
边病边医,到了
非用利刀割的时候
人们鬼火了
就呐喊出革命
革去旧的新的很快变旧了
革命成了占主导地位的方子
一切的一切只要陈旧了
一革命就得以苟延残喘
革命是灵丹妙药
可以解决人生领域诸多病症
革命的创建发生了阵痛式的分娩
分门别类的专科门诊
病历资料形成了汗牛充栋的积淀
或蝌蚪或音序或部首或楔形的文字
像宇宙的牢狱
不仅关押了人的形体
连人的精神意识和
他们一直在唱的歌
也一并千重万层地锁在其中
人是善自缚的
像一个永难突破的蛹茧
3
人是善自嘲的
相对于人类的聪明人
他们嘲去嘲来
也没有勇气自绝于人类面前
就不得不边嘲边来哄骗
维护祖宗的尊严
顺便也给自己挣点面子
虚荣是人类最真实的心态
你可以从亚洲开始考察
欧洲美洲大洋洲
甚至非洲的金刚
也懂得赞美诗的吟唱方式
甚至虚无的窠巢里的弹拨者
因为弄出了宇宙大的笑话
也曾分派了无数的使者
来引导来调解整饬生命的秩序
由于一切生命的失控无序
最终也没有个新的定论
而不了了事
实际上他也没有使者可分派
他就是孤家寡人
这个谜底从一开始
就刻在药柜的底部
人类难道没有几次
清理药柜的折腾吗
只是虚荣心在作怪
人们不敢冒这个险
许多胆大包天的异端
只是翻了几层那些验方
就被挫骨扬灰
或桀刑或绞首或火刑
以致偷着去翻了几页的人
就唱出隐晦的“死生之大
莫可名焉”,赶紧
整顿衣裳起敛容
去唱人人都赏心悦耳的赞美诗
人是善自欺的
掩耳盗铃就是
一个最经典的文本
很有些诗意
也许伊索的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也揭到了人的老底
人都是靠自欺来打败对手的
方方面面都是用这种手段
贬低别人抬高自己
自己没有的即使羡慕到流口水
也大言不惭说你拥有的
那个怎样怎样的丑
好让你自惭形秽丢掉他去拣
或者明明是丑的偏偏说它
怎样怎样的好
让你把它当宝贝
自己躲在暗处嘲笑
来四处宣扬他比谁都有远见
比谁都高明
或者指东杀西
明知对手很是窝囊
偏偏用上许许多多的形容词
大唱赞歌好让对方得意忘形
顾此失彼时他乘势夺取
狐狸夸乌鸦吃到肉就属这种情况
狗叼着肉在桥上欣赏自己的影子
想抢水中那条狗叼着的肉而狂吠
最终猴子扳包谷两手依然空空
人生当中许多人许多事
都是善于用这种自欺的手段
来向别人面前掩饰自己的虚弱
人一开始就善于文过饰非
即使没有这种大雄的能力
也可以喊喊口号
喊口号总比专门掩耳盗铃者真诚
因为喊口号不需要掩饰
就嚎出心底的骚动和恐惧
人是恐惧的产物
最初人类不是被
雷电地震飓风洪水大火吓怕了吗
以为创世主发出了愤怒的呼呵
所以所多蚂蛾摩拉那些贱民
得到了他们应有的下场
害得挪亚抖鳞嗑颤
在洪水里七七四十九天
连鲧也犯了偷窃罪渎职罪
使神州大地淹在洪水里水深火热
自己也被处死在羽山
而元凶罪魁历来
只肇事不负责
就没有史籍坟典查缉过
有名有姓的祝融共工
就是最典型的例证
就是奥林匹斯山上的宙斯
也只处罚像普罗米修斯
这类对地上凡人有作为的神
而那些杀妻食子者从未听说受罚
神也许都是残暴的
人却要美化要德化要文化
譬如上帝借参孙杀了几千人
并成就了参孙的士师地位
上帝自己多次出手
用雷电用洪水用地震
把那些不听话的人类
弄死几十万几百万几千万
还要给这些人类恶名
就比如说红海里淹死的埃及人
一战二战各种大大小小的战争
也许该上帝同志站出来负责
他们也是上帝造出来的人哪
简直荒唐透顶
为什么下雨都不分好人坏人
偏偏不允许人做点
人与人之间有限的小恶
宽容在经典里变得荒谬
人却要用来作正面教材
警戒自己
时时担心得罪上帝
明明是大千世界
事事物物都在发生发展
生生灭灭
佛陀之后有人楞要说诸法缘空
万事万物皆空
空得连篇累牍煌煌大著
人是矛盾的
矛盾得难以自圆其说
比如人类如何发生
是先有爹还是先有娘
天地万物如何发生
是先有蛋还是先有鸡
人一面批评这批评那
一面却要活在被批评的世上
物质与精神是矛盾
对与错是矛盾
上与下是矛盾
好与坏是矛盾
是与非是矛盾
美与丑是矛盾
幸与不幸是矛盾
为何总有正与反
柔与刚动与静
富与穷苦与乐
哭与笑生与死
即使一切相对
总是林林种种
难以调和
中国人最聪明
老早就说清楚
乾坤阴阳两仪四相八卦太极
是万物的根柢
原来宇宙就是一个矛盾体
一阴一阳
事事物物皆是矛盾体
阴阴阳阳枢轴凹凸相互配合
方能生产生命延续时空
原来人就是一个矛盾体
如果只有男人
不就要灭种了吗
如果只有女人
人同样要灭种
公鸡不下蛋
但只有母鸡也不能下蛋
习惯这个世界吧
看问题的时候
从正反两个角度用功
才能看到真实
看主角时也同时
看背景和配角
才看得到完美
祸福相依正反相对
美丑相衬幸与不幸相对
得与失相对
总要有人施才会有人受
没有完美没有赤足的金子
世上的一切物一切人
总在趋向完美完善的途程
所以做人要想得通
别老是陷在白马非马
得失是非的困境
难以自拔
不要总是执迷不悟
否则下场不可言表
禅师想到下场的可怕
就说饥而食困而眠
吃完饭就去洗碗
脏了就洗洗
累了就歇着
要有平常心
平常心就是恒心
是平衡之心
要少想多做
无为而为
自自然然
人生才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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