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景线】
·云柯·
◇雨夜◇
我整夜醒着,在秋雨的
敲打声中。讲故事的老人已去世多年
情节,迈着猫步
走来走去
黑白电影上人头攒动
我回到镜头里
掰一个青玉米紧紧抱着
听人说:好孩子会在场院中睡去
那个雨夜,我一直就在这里
在成堆的玉米旁
守着潮湿和虫鸣
守着故事,把石头堵在心口
◇醉◇
老哥,再再干了这一杯
让我沉醉,头晕目眩、天昏地暗
让我掀翻会议室的某张桌子
并表演一次钢丝上行走
向前一小步,文明一大步
横扫牛鬼蛇神,一唱天下白白
你看,夜色满足在霓虹灯里
祥云止步,任暖风和蝙蝠
四处飞翔。流星,策划了无数次叛逆的
流星纷纷陨落。就差这一杯了
我就会成为一只鸟
把羽毛交给天空,而后沉沉入江心
我会送你大把大把的浪花
送你无边无际的醉语和玻璃噼噼啪啪的响声
送你需要搀扶的臂膀和它的伤口
送你堤岸和船桨。某时某刻,某时某刻
我们回到江边酒楼
读着留在墙上的诗句,微笑或哭
◇书法家◇
整个下午,他们一直兴奋着
象在办公室的故事里
游刃有余,黑色的线条、西装、风衣、墨镜
和乌鸦踩出的鲜明印迹
如长篇报告,抑扬顿挫起来
这些声音,这些宣纸上流动的泉和雨点
是过去的某一场景
无数的小麦玉米,无数的手臂手掌
无数的浪和高过浪涛的跳跃
进行着一次次的争吵和耳语
整个下午,他们不老
柔软的笔锋书写着婀娜多姿的汉字
染发济和瀑布和理想的灰烬和磷之火
全站立在硬朗的骨骼里
【风景线】
·刘克文·
◇冒失鬼◇
八字还没一撇
说生就生了
赶着投胎呀
人字刚刚站稳
说倒就倒了
投胎的一定反悔了
你这个冒失鬼
下次上车 能不能
先看清车牌?
◇补鞋的阿婆◇
雨簌簌地下着
她还坐在大篷伞下
眼神有些迷离
但看到有人走近 她立马侧身
准确交出来人所需 或者
双手接过受损的衣物或鞋
迷眼审视 并仔细聆听顾客要求
不住点头
其实 作为一个行动不便的老妇
混迹在这人流如织的街市一隅
晚上和上学的孙子蜗居里巷民居
她已经很知足了
那双枯滕般的手
一只慢慢推送衣角
另一只熟练拨动机车的"耳朵”
机车便嗡嗡嗡地 纵横驰骋
越过一个又一个
残破不堪的日子
上月末刚给北方开装潢店的儿子
寄去五百元救急
今晨就收到了儿媳
“已接第一笔单"的开工喜讯
她为自己的余热欣慰不已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你看
下雨天我的生意
不也热乎着吗"
她像是自言自语
又像是说给
电话里的儿媳
然后她挂断电话
转动轮椅 弯腰去取
另一枚更锋利的工具
【风景线】
·槟郎·
◇村上的炊烟◇
人烟二字并用,
有人必有烟,
有烟才有人,
因为人要生火做饭。
儿时的乡村,
大锅灶,烧柴草。
烟囱穿过屋顶,
直插高高的天空。
每天三顿饭,
来客临时烧开水,
囱口便冒起烟来了,
远处都会看到。
乡村农忙闲人少,
何况又是公社,
我七岁便会烧饭,
大火叉拨弄在火洞。
主要烧稻草,
还有麦秸油菜杆,
也到山上砍些荒草,
很少使用劈柴。
各个村子比胜,
炊烟是个重要标准,
烟柱越多越好,
没炊烟便是死村。
最美的炊烟,
是黄昏烧晚饭。
烟絮袅袅晚霞里,
收工回家情更急切。
进城后用煤气,
乡村也在城市化。
一代人已经变老了,
炊烟飘在乡愁里。
◇遗民与逸民◇
元明换朝时,
上层重新洗牌。
不少人被淘汰,
大量新人登上舞台,
有人欢喜有人哀。
新人衣锦还乡。
当年的放牛娃,
牛在人失踪,
参加过路的红巾军,
已是开国将军。
新将军回村,
村官组织欢迎。
偏偏老御史不去,
他是旧朝的遗民,
新将军的俘囚。
新人拜访遗民,
昔日的放牛娃,
难忘少主的恩情。
做你的乡野遗老吧,
为新朝点缀太平。
新贵和老臣,
同时想到另一个人。
当年的村里三贤,
还有一位穷书生,
无名的隐逸诗人。
村官按照吩咐,
搜遍荒山野岭,
抓来两朝的逸民。
三贤再次相会,
各有各的命运。
后来的结局:
遗民安享天年,
新贵被重八哥抄斩,
逸民下落不明。
一代人的芳华结束。
◇老天爷与土地爷◇
故乡的人们,
每有什么不平的事,
爱引发抱怨:
老天爷不睁眼啊!
人们警告恶人:
人在做,老天爷看着,
要遭天打雷劈的,
头上三尺有神明。
可是并没有庙,
供奉老天爷神。
村庄只有土地庙,
在村边的柳树林里。
槟郎这一生啊!
幼小时生了怪病,
土地庙还没有,
妈妈带到桥边求神。
少年时才有土地庙,
供奉的不是桥神,
也不是老天爷,
而是土地爷。
我为了考大学,
跳出农村去城市,
求过老天爷和土地爷。
只去过土地庙。
所以,槟郎最亲的神,
便是两位爷神:
老天爷无形无庙,
土地爷有形有庙。
上了大学才知道,
神有许多等级。
君王配老天爷,
乡村人配土地爷。
谁不想上达最高神?
但老百姓可说,
不能祭老天爷的,
否则便是犯上。
村庄有土地神,
城市有城隍神。
近处方便又平等,
我乡下人爱土地爷。
后来又有了庙宇,
基伊佛道四大宗教,
都没有老天爷,
不管村里土地庙。
槟郎已经老了,
遍学过儒道佛基伊。
最爱两位爷神,
老天爷和土地爷。
◇寻找神仙洞◇
我前身是神仙,
后身是神仙,
今生爱好也是神仙。
昨天寻找神仙洞,
却是为了名胜。
一九七七年,
回峰山采矿石,
挖出神仙洞。
没有奇遇哪路神仙,
却发现古人遗迹。
溧水回峰山,
一万年前的人类,
曾在这里繁衍。
洞中掘出人骨,
一万年前的祖先。
还有脊椎动物化石,
和中华远古陶器,
南京人历史推前。
文物价值连城,
珍藏在博物馆。
早已慕名已久,
终于探寻故地。
一部小汽车,
五人结缘同行,
打听到回峰山跟。
路遇知情人,
告诉我们养羊人。
安徽人租山来养羊,
为我们打开山门,
又领进深山密林。
遗址早已破坏,
又填土复绿,
而今毫无旧痕迹。
山林太茂盛,
冬天再来细寻。
告别放羊人,
结束访神仙洞之行。
古人类的故乡啊,
必有远古神仙,
天地人神不可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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