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一诗】
·多多·
多多,原名栗世征,朦胧诗人代表之一。多多1969年与芒克、根子等诗人一起创作
诗歌,1982年开始发表作品。1986年获北京大学文化节诗歌奖。多多曾多次到英国
、美国、德国、意大利、瑞典等十多个国家的大学进行过讲座和朗读,并曾任伦敦
大学汉语师,加拿大纽克大学、荷兰莱顿大学住校作家,参加世界各大诗歌节,获
得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诗人奖。出版的诗集有《在风城》(1975)、《白马集》
(1984)、《路》(1986)、《微雕世界》(1998)、《阿姆斯特丹的河流》(20
00)、《多多诗选》等。
◇依旧是◇
走在额头飘雪的夜里而依旧是
从一张白纸上走过而依旧是
走进那看不见的田野而依旧是
走在词间,麦田间,走在
减价的皮鞋间,走到词
望到家乡的时刻,而依旧是
站在麦田间整理西装,而依旧是
屈下黄金盾牌铸造的膝盖,而依旧是
这世上最响亮的,最响亮的
依旧是,依旧是大地
一道秋光从割草人腿间穿过时,它是
一片金黄的玉米地里有一阵狂笑声,是它
一阵鞭炮声透出鲜红的辣椒地,它依旧是
任何排列也不能再现它的金黄
它的秩序是秋日原野的一阵奋力生长
它有无处不在的说服力,它依旧是它
一阵九月的冷牛粪被铲向空中而依旧是
十月的石头走成了队伍而依旧是
十一月的雨经过一个没有了你的地点而依旧是
依旧是七十只梨子在树上笑歪了脸
你父亲依旧是你母亲
笑声中的一阵咳嗽声
牛头向着逝去的道路颠簸
而依旧是一家人坐在牛车上看雪
被一根巨大的牛舌舔到
温暖呵,依旧是温暖
是来自记忆的雪,增加了记忆的重量
是雪欠下的,这时雪来覆盖
是雪翻过了那一页
翻过了,而依旧是
冬日的麦地和墓地已经接在一起
四棵凄凉的树就种在这里
昔日的光涌进了诉说,在话语以外崩裂
崩裂,而依旧是
你父亲用你母亲的死做他的天空
用他的死做你母亲的墓碑
你父亲的骨头从高高的山岗上走下
而依旧是
每一粒星星都在经历此生此世
埋在后园的每一块碎玻璃都在说话
为了一个不会再见的理由,说
依旧是,依旧是
1993
◇锁住的方向◇
是失业的锁匠们最先把你望到
当你飞翔的臀部穿过苹果树影
一个厨师阴沉的脸,转向田野
当舌头们跪着,渐渐跪成同一个方向
它们找不到能把你说出来的那张嘴
它们想说,但说不出口
说:还有两粒橄榄
在和你接吻时,能变得坚实
还有一根舌头,能够作打开葡萄酒瓶的螺旋锥
还有两朵明天的云,拥抱在河岸
有你和谁接过的吻,正在变为遍地生长的野草莓
舌头同意了算什么
是玉米中有谜语!历史朽烂了
而大理石咬你的脖子
两粒橄榄,谜语中的谜语
支配乌头内的磁石,动摇古老的风景
让人的虚无在两根水泥柱子间徘徊去吧
死人才有灵魂
在一条撑满黑伞的街上
有一袋沉甸甸的桔子就要被举起来了
从一只毒死的牡蛎内就要敞开另一个天空
马头内,一只大理石浴盆破裂:
绿色的时间就要降临
一只冻在冰箱里的鸡渴望着
两粒赖在烤羊腿上的葡萄干渴望着
从一个无法预报的天气中
从诱惑男孩子尿尿的滴水声中
从脱了脂的牛奶中
从最后一次手术中
渴望,与金色的沙子一道再次闯入风暴
从熏肉的汗腺和暴力的腋窝中升起的风暴
当浮冰,用孕妇的姿态继续漂流
渴望,是他们惟一留下的词
当你飞翔的臀部打开了锁不住的方向
用赤裸的肉体阻挡长夜的流逝
他们留下的词,是穿透水泥的精子——
1994
◇锁不住的方向◇
是失业的锁匠们最后把你望到
当你飞翔的臀部穿过烤栗子人的昏迷
一个厨师捂住脸,跪向田野
当舌头们跪着,渐渐跪向不同的方向
它们找到了能把你说出来的嘴
却不再说。说,它们把它废除了
据说:还有两粒橄榄
在和你接吻时,可以变得坚实
据说有一根舌头,可以代替打开葡萄酒瓶的螺旋锥
谁说有两朵明天的云,曾拥抱在河岸
是谁和谁接过的吻,已变为遍地生长的野草萄
玉米同意了不算什么
是影子中有玉米。历史朽烂了
有大理石的影子咬你的脖子
两粒橄榄的影子,影子中的影子
拆开鸟头内的磁石,支配鸟嗉囊中的沙粒
让人的虚无停滞于两根水泥柱子间吧
死人也不再有灵魂
在一条曾经撑满黑伞的街上
有一袋沉甸甸的桔子到底被举起来了
灰色的天空,从一只毒死的牡蛎内翻开了一个大剧场
马头内的思想,像电灯丝一样清晰:
绿色的时间在演出中到临
一只冻在冰箱里的鸡醒来了
两粒赖在烤羊腿上的葡萄干醒来了
从一个已被预报的天气中
从抑制男孩子尿尿的滴水声中
从脱了脂的精液中
从一次无力完成的手术中
醒来,与金色的沙子一道再次闯入风暴
从淋浴喷头中喷出的风暴
当孕妇,用浮冰的姿态继续漂流
漂流,是他们最后留下的词
当你飞翔的臀部锁住那锁不住的方向
用赤裸的坦白供认长夜的流逝
他们留下的精子,是被水泥砌死的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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