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经典】                              

新月派,亦称新格律,是1923年由胡适、徐志摩、闻一多、梁实秋、陈源等人发起
成立新月社之后形成的提倡现代格律诗的流派。1925年,闻一多回国,徐志摩接编
《晨报副刊》,并创办了《诗镌》、《剧刊》,1927年新月书店在上海成立,1928
年3月由徐志摩、罗隆基、胡适、梁实秋等创立了《新月》月刊,团结了一大批后期
“新月派”的新诗人。新月派是中国新诗史上活动时间长并在创作中取得了较高成
就的诗派。新月派提出了“理性节制情感”的美学原则,提倡格律诗,主张诗歌的
色彩美和意境美,讲究文辞修饰,追求炼字炼意,其鲜明的艺术纲领和系统理论对
中国新诗的发展进程产生了较大的影响。




·林徽因·

林徽因,原名徽音,福建闽候人,建筑师、作家、新月派诗人之一。1904年出生于
福建闽侯一个官僚知识分子家庭。父亲林长民早年留学日本,是新派人物。1920年4
月至9月随父林长民赴欧洲游历伦敦、巴黎、日内瓦、罗马、法兰克福、柏林、布鲁
塞尔等地,同年人伦敦圣玛利女校学习,与在伦敦经济学院上学的徐志摩相遇。19
23年参加新月社活动。林徽因一生著述甚多,其中包括散文、诗歌、小说、剧本、
译文和书信等作品,均属佳作,其中代表作为《你是人间四月天》,小说《九十九
度中》等。出版的诗集有《林徽因诗集》(1985)等。



             ◇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一句爱的赞颂

      我说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笑响点亮了四面风;轻灵
      在春的光艳中交舞着变。

      你是四月早天里的云烟,
      黄昏吹着风的软,星子在
      无意中闪,细雨点洒在花前。

      那轻,那娉婷你是,鲜妍
      百花的冠冕你戴着,你是
      天真,庄严,你是夜夜的月圆。

      雪化后那篇鹅黄,你象;新鲜
      初放芽的绿,你是;柔嫩喜悦
      水光浮动着你梦期待中白莲。

      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
      在梁间呢喃,——你是爱,是暖,
      是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选自《学文》一卷一期(1934年4月5日)


              ◇秋天,这秋天◇

      这是秋天,秋天,
      风还该是温软;
      太阳仍笑着那微笑,
      闪着金银,夸耀
      他实在无多了的
      最奢侈的早晚!
      这里那里,在这秋天,
      斑彩错置到各处
      山野,和枝叶中间,
      象醉了的蝴蝶,或是
      珊瑚珠翠,华贵的失散,
      缤纷降落到地面上。
      这时候心得象歌曲,
      由山泉的水光里闪动,
      浮出珠沫,溅开
      山石的喉嗓唱。
      这时候满腔的热情
      全是你的,秋天懂得,
      秋天懂得那狂放,——
      秋天爱的是那不经意
      不经意的凌乱!

      但是秋天,这秋天,
      他撑着梦一般的喜筵,
      不为的是你的欢欣:
      他撒开手,一掬璎珞,
      一把落花似的幻变,
      还为的是那不定的
      悲哀,归根儿蒂结住
      在这人生的中心!
      一阵萧萧的风,起自
      昨夜西窗的外沿,
      摇着梧桐树哭。——
      起始你怀疑着:
      荷叶还没有残败;
      小划子停在水流中间;
      夏夜的细语,夹着虫鸣,
      还信得过仍然偎着
      耳朵旁温甜;
      但是梧桐叶带来桂花香,
      已打到灯盏的光前。
      一切都两样了,他闪一闪说,
      只要一夜的风,一夜的幻变。
      冷雾迷住我的两眼,
      在这样的深秋里,
      你又同谁争?现实的背面
      是不是现实,荒诞的,
      果属不可信的虚妄?
      疑问抵不住简单的残酷,
      再别要悯惜流血的哀惶,
      趁一次里,要认清
      造物更是摧毁的工匠。
      信仰只一细炷香,
      那点子亮再经不起西风
      沙沙的隔着梧桐树吹!
      如果你忘不掉,忘不掉
      那同听过的鸟啼;
      同看过的花好,信仰
      该在过往的中间安睡。……
      秋天的骄傲是果实,
      不是萌芽,——生命不容你
      不献出你积累的馨芳;
      交出受过光热的每一层颜色;
      点点沥尽你最难堪的酸怆。
      这时候,
      切不用哭泣;或是呼唤;
      更用不着闭上眼祈祷;
      (向着将来的将来空等盼);
      只要低低的,在静里,低下去
      已困倦的头来承受,——承受
      这叶落了的秋天
      听风扯紧了弦索自歌挽:
      这夜,这夜,这惨的变换!


【非常经典】                              

·闻一多·

闻一多,名亦多,字友三,亦字友山,后改名多,又改名一多。他致力于研究新诗
格律化的理论,在论文《诗的格律》中,他要求新诗具有“音乐的美(音节),绘
画的美(词藻),并且还有建筑的美(节的匀称和句的均齐)”。著有诗集《红烛
》(1923)、《死水》(1928)。学术著作有《神话与诗》、《唐诗杂论》、《古
典新义》、《楚辞校补》等。



                ◇孤雁◇

      不幸的失群的孤客!
      谁教你抛弃了旧侣,
      拆散了阵字,
      流落到这水国底绝塞,
      拼若寸磔的愁肠,
      泣诉那无边的酸楚?

      啊!从那浮云底密幕里,
      进出这样的哀音;
      这样的痛苦!这样的热情!

      孤寂的流落者!
      不须叫喊得哟!
      你那沉细的音波,
      在这大海底惊雷里,
      还不值得那涛头上
      溅落的一粒浮沤呢!

      可怜的孤魂啊!
      更不须向天回首了。
      天是一个无涯的秘密,
      一幅蓝色的谜语,
      太难了,不是你能猜破的。
      也不须向海低头了。
      这辱骂高天的恶汉,
      他的咸卤的唾沫
      不要渍湿了你的翅膀,
      粘滞了你的行程!

      流落的孤禽啊!
      到底飞住哪里去呢?
      那太平洋底彼岸,
      可知道究竟有些什么?

      啊!那里是苍鹰底领土——
      那鸷悍的霸王啊!
      他的锐利的指爪,
      已撕破了自然底面目,
      建筑起财力底窝巢。
      那里只有钢筋铁骨的机械,
      喝醉了弱者底鲜血,
      吐出些罪恶底黑烟,
      涂污我太空,闭熄了日月,
      教称飞来不知方向,
      息去又没地藏身啊!

      流落的失群者啊!
      到底要往哪里去?
      随阳的鸟啊!
      光明底追逐者啊!
      不信那腥臊的屠场,
      黑黯的烟灶.
      竟能吸引你的踪迹!

      妇来罢,失路的游魂!
      归来参加你的伴侣,
      补足他们的阵列!
      他们正引着颈望你呢。

      归来偃卧在霜染的芦林里,
      那里有校猎的西风,
      将茸毛似的芦花,
      铺就了你的的床褥
      来温暖起你的甜梦。

      归来浮游在温柔的港溆里,
      那里方是你的浴盆。
      归来徘徊在浪舐的平沙上
      趁着溶银的月色,
      婆婆着戏弄你的幽影。

      归来罢,流落的孤禽!
      与其尽在这水国底绝塞,
      拼着寸磔的愁肠,
      泣诉那无边的酸楚,
      不如擢翅回身归去罢!

      啊!但是这不由分说的狂飙
      挟着我不息地前进;
      我脚上又带着了一封信,
      我怎能抛却我的使命,
      由着我的心性
      回身擢翅归去来呢?


【非常经典】                              

·陈梦家·

陈梦家,新月派诗人之一,出版的诗集有《梦家诗集》(1931)、《铁马集》(19
34)、《梦家存诗》(1936)等。



                ◇当初◇

      当初那混沌不分的乳白色,
      在没有颜色的当中,它是美。
      从大地的无垠,与海,与穹苍;
      是这白雪一片的雾气,在天地间
      升起,弥满,它没有方向的圆妙,
      它是单纯,又是所有一切的完全:
      我母亲温柔的呼吸,是其中
      微微的风,温柔是她的呼吸;
      那亮光是我父亲在祈祷里
      闭着的眼睛,他与主的神光相遇。
      呵,我只是微小的一粒,在混沌间
      没有我自己的颜色,没有分界;
      那乳白色的一片,多么深远,
      但我微小的在其中,也无有边缘,
      我就是那渺渺乳白色间的一点──
      他通到无穷去的周围,是乳白色,
      他自己占到微小的一点,也是。
      我有呼吸的从容,因为无一丝
      阻碍我自由的伸舒,我从容的
      在没遮搁的渺茫间浮沉,我又
      借取了天使的翅膀,向空周旋。
      不用辨识那完全清楚的一色,
      天地与海的名称,不能妄称,
      不能妄称神的世界间的神名,
      不能喊出我自己的名,我原没有。
      但是我和母亲的相合的呼吸,
      它们全无分别的呼吸在一气,
      融融如水乳的天籁;
      我在那中间,吹一口气的泡沫
      翻出那不受劝服的波浪,既然这样,
      我便听自己无思想的飞射……
      到时候我清醒了,
      那头上的天花板,摇篮的白
      和陈旧的白窗帘,也使我混乱
      究竟那和刚纔梦里有什么分别。
      我没有智能去分别,梦和醒
      在我是一样;母亲乳白的胸脯,
      我埋在她的温柔里,我吞进
      那一点紫红的星──是爱,是温,
      是我生命的泉源,更是我
      在乳白色间想到的日光。
      母亲淡淡黄的白胸脯,她是
      我醒来时唯一的颜色,
      我闻到那从紫星中流出来
      生命的芬芳,醒的芬芳;
      那是淡而不浓的,它们原和
      我梦里的光景一样,一样,一样,
      它们就是这样引诱我去
      那乳白色间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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