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粹象限】
·苏浅·
◇镜子◇
很多个早晨
人们从卧室里出来,洗漱
把干净的脸,吻过的嘴唇
还有微笑,留在那里。
它甚至也看见了一个人皱着的眉头
以及眼泪。但它从不去看
一个人的内心
它用一个完整的橘子
注视一瓣
掰开的橘子的冷静
把一个人眼中的生活变成玻璃
◇亲爱的柠檬◇
——题奥卡.莱丽的《柠檬》
秋天养大了我们,柠檬中现出你的脸
凝神的一瞬
分明是一个甜美水果被另一个
更甜的水果梦见──
嘿!你好!
深陷这不期而至的柔情,迷醉的漩涡
在啜饮
你的嘴唇是专注的,因此是饱满的
因此丰盈又喜悦着
一个柠檬完全打开了自己,甘美的汁液
突然把我变成孩子
◇结果◇
略过墙壁的遮挡
好看的胡桃夹子公主,用巴小倩的钟
反复纠正兔子的耳朵
又长又慢
一共享了十个月时间想,来年三月开花
反对也没有用,香味都选好了
◇马里亚纳海沟◇
看星星的夜晚,有时
会看到流星,倏忽就不见了
我感到心里
有什么也跟着一直
往下落
但肯定不是苹果,苹果已经
不再有人关心
也不会是戴晓宁,她前天坠楼比苹果
更快,只用了一分钟
究竟是什么地方这样深,让我们
一落下,就再也爬不上来
是什么样的伤口,让我们甘愿
蒙住双眼往下跳
不断坠落的时光,我渴望
加入这行列,我渴望叫它,马里亚纳
——那么深,那么空
◇陷在一首诗里◇
读狄金森,读她
造就的草原
我也
有白日梦,也张开了翅膀
也在寂静的夜晚
被深深的苜蓿埋到胸口
也一低头
就远离了人群
◇时光啊◇
在午后静寂的水面上,我认出了
隐去的波澜
我认出了我,她笑,她踩着流水的梯子
和我说再见
这些年,岸上有草树
水中有游鱼
我走在它们之间,就像走在我自己的
思想和衣服之间
一些灰尘在抽屉里,缩小着世界
一些从外部,剥蚀着脸孔,我频繁地更换镜子
以为仅仅是它耗费着我的时日
还有些什么
我已经说不出来,微光或者动荡
如果有追悔——
鱼呀,你们不过是误入了水草
而我,是误了晨光
◇致星空◇
我看见星星了。我看见星星
但是,谁,在我之前已经爱过了它们?
那样明亮,清澈,从黑暗中看过来的眼睛
独占六月的高空
和它甜蜜的夜晚的糖果
我也有一颗嗜甜的心
但我并不曾要求一条道路,竖起峭壁把我抛到
它们上面。倘若你是真实的
倘若所有花花绿绿的糖纸,允许我躺下来
我就整夜整夜地醒着
像田野里的植物一样,藏起手和脚
我并不拥抱你
但我拥有你。无休无止的黑暗允许我
在任何一个夜晚成为你的新娘
然后是一生。现在就开始吧,我请求
◇致大海◇
我爱你
时光流转。这一场际遇远大,辽阔。
这波澜,这风暴吹在心头,完全出自愿望。
我爱你。
你不在我的身后,不在任何我看不见的地方。
你在我的生命里
是我最新鲜的那部分;你是我因热爱
而呼吸着的那部分。
夏季茂盛。炽热。你就是黑暗。
是梦。
是汹涌的年华带我衰亡。
是死亡需要我。
◇离离原上草◇
十月
草枯萎得越来越快
去年,它们曾用同样的速度
占据了整片原野
一个季节的衰亡穿过
每一棵草,并通过
每一棵抵达我们
在我们的身上重复
就像我们来日离开
也要彼此挨紧
以此肯定爱或者那像爱的
跟随草吧
跟随它们之后的
荒芜,黑暗,和等待——
春天已经来过
春天还会再来
【纯粹象限】
·施玮·
◇尼哥底母夜访◇
(注1)
那,是个夜晚。
天地暗着,文化暗着,心暗着……
我在黑暗里行走,黑暗吞没了足声。
寂静,一个脆薄易碎的玻璃屋,
渴望躲在里面;怀疑也躲在里面。
我走向你,就像一个飘荡的浪子,
走向遥远的一星灯火……
这灯火是一间屋子吗?这屋子是一个家吗?
这家中有等候我的人吗?
被灯光暖着的桌上,有饮食吗?
当探询走向答案,
当知识走向真理,
当文化走向生命,
当人,走向上帝时……
没有庄严的宣告,没有响亮的号角,
甚至,没有确定的脚步声。
追求的旗帜,垂下了;
辩论的喧哗,安静了;
哲思的标榜,苍白了……
选择夜访,
逃避的是众人还是自己?
睿智的老人,成了忐忑的学童;
德高望重的官吏,怀揣着初恋的心情。
那个夜晚,我走向你……
哑口无言的繁星,是亿万只注视的眼睛,
也是飘浮在空中,失了香气的花朵。
她们跟随着我的脚步,走向你——
走向天地间,唯一的馨香,真正的光。
我还不认识你,却期待你的长夜;
我还不相信你,却盼望你的真诚——
上帝的永能与神性,人明明可知。
而我也和众人一样,曾努力地否认这可知。
但这个夜晚,数点着走向你的脚步,
再也无法回避这“明明”,无法否认这“可知”。
超越理性的可知,将人的脚带到神的门前。
当我敲你的门时,才听见了你的敲门声;
当我呼喊你时,才听见了你的呼声。
哦,拉比——夫子!
我唤你老师,
因你是,从神来的教师,行神迹的使者。
而你,却唤我儿子?
这呼唤被我的心听见,却听不懂。
你的吩咐被我耳听见,也听不懂。
“我实实在在地告诉你,
人若不重生,就不能见神的国。”
人的一生,从生到死,仿佛一刻不能停的江水,
无法停留,无法返回,无法重头活一遍。
大江东去的慨叹,是时间载不动的怅然。
当我终于看淡了潮起潮伏;
当我终于不惑,而知天命时,
走到你面前的,已是残存的时光、将熄的心。
人已经老了,如何重生?
岂能再进母腹,生出来吗?
如何让浑蒙的老眼,回复孩童的天真?
如何让伤疤累叠的心,重新回复敏感?
重活一遍的奢望,仿佛只能寄托于“轮回”。
而在智者的诚实里,
重活,不过是一次次重复的失败与迷茫。
鲜花,再一次开放,仍会凋零;
肉体,再活一遍,仍陷于污秽。
智者当庆贺出生?还是缅怀死?
“从肉身生的,就是肉身;
从灵生的,就是灵。
若不是从水和圣灵生的,就不能进神的国。”
你的回答是诚实的,却撕碎了文化的幻影。
像一块巨石,让许多人跌绊在上面,
也让许多人在上面建立……
在“相对”的云朵上行走,
我们的脚,已经远离大地太久;
在“中庸”的模糊中飘荡,
我们的眼,已经适应了昏暗的烛光。
跌绊在真理上的人,愤恨真理只带来绝望;
被太阳刺痛的眼睛,控诉大光造成了盲眼。
谁?在这一刻,听见了风声?
谁,相信了你话,心得着安慰?
“我说‘你们必须重生,’你不要以为希奇。”
当他对这个世界说“不要以为希奇”的时候
他的目光穿越了表面的希奇,抵达了里面的惊慌;
他的安慰,也穿越了表面的不信,
抚摸着里面的渴望……
我听见了他的话
这话,像风一般卷刮在我生命的丛林中
我不知道这风从哪儿来,也不知道
这风,要往哪儿去。但当风吹进一片生命的树林时,
这树就摇动,这林子就澎湃,这生命就飞扬——
仿佛远古,遍满平原的骸骨,(注2)
因着耶和华神气息的进入,而成为大军。
让每一个生命,让每一种文化,都站起来,
对着里面遍地的骸骨,让风发出上帝的预言。
耶和华说:风啊,要从四方而来,
吹在这些被杀的人身上,使他们活了。
气息就进入骸骨,神的灵就进入死亡!
生命,在风中,在神的灵里重生
枯干的残骨,离开躺卧的尘土,如鹰上腾。
塞满知识的头脑里,隐约传来天的轰鸣,
瘫痪多年的身体上,感应着地的大震动
然而,我怎能相信?然而,我怎能明白?
人想讨论道德,你却关注生命;
人想探寻玄妙奥秘,你却见证所知所见;
人想谈谈说说,遥远的事、天上的事,
你却实实在在,透视人心中的黑洞、说地上的事。
你是谁?是人?是先知?或是神?
我在人间教导天上的事,但我没去过天上。
你从天而来,在人间,宣告天国近了!
摩西举起铜蛇时,被蛇咬伤的人,(注3)
在审判中悲嚎、在祈求着怜悯……
当人子被举起时,谁看见了自己灵魂的创伤?
谁因敬畏审判而战栗?谁在悔恨中祈求?
人们热衷于审判上帝,热衷于旁观悲剧,
热衷于在大路上匆忙往来,
回避着、无视着,你十字架上射来的目光。
这,是个夜晚。
我走向了你,就认识了你,就进入了你……
注1:《约翰福音》3:1-21
注2:参见《以西结书》37章
注3:参见《民数记》21章
圣经记载《约翰福音》3:1-21:
有一个法利赛人,名叫尼哥底母,是犹太人的官。
这人夜里来见耶稣,说:“拉比,我们知道你是由神那里来作师傅的;因为你所行
的神迹,若没有神同在,无人能行。”
耶稣回答说:“我实实在在的告诉你,人若不重生,就不能见神的国。”
尼哥底母说:“人已经老了,如何能重生呢?岂能再进母腹生出来吗?”
耶稣说:“我实实在在的告诉你,人若不是从水和圣灵生的,就不能进神的国。从
肉身生的就是肉身;从灵生的就是灵。我说:‘你们必须重生’,你不要以为希奇
。风随著意思吹,你听见风的响声,却不晓得从那里来,往那里去;凡从圣灵生的
,也是如此。”
尼哥底母问他说:“怎能有这事呢?”
耶稣回答说:“你是以色列人的先生,还不明白这事吗?我实实在在的告诉你,我
们所说的是我们知道的;我们所见证的是我们见过的;你们却不领受我们的见证。
我对你们说地上的事,你们尚且不信,若说天上的事,如何能信呢?除了从天降下
、仍旧在天的人子,没有人升过天。摩西在旷野怎样举蛇,人子也必照样被举起来
,叫一切信他的都得永生(或作:叫一切信的人在他里面得永生)。
“神爱世人,甚至将他的独生子赐给他们,叫一切信他的,不至灭亡,反得永生。
因为神差他的儿子降世,不是要定世人的罪(或作:审判世人;下同),乃是要叫
世人因他得救。信他的人,不被定罪;不信的人,罪已经定了,因为他不信神独生
子的名。
光来到世间,世人因自己的行为是恶的,不爱光,倒爱黑暗,定他们的罪就是在此
。凡作恶的便恨光,并不来就光,恐怕他的行为受责备。但行真理的必来就光,要
显明他所行的是靠神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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