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拟进程】　　　　　　　　　　　　　　　　　　　　　　　　　　　　　　

·程志强·


　　　　　　　　　　　◇植物的心跳在水面上起伏着◇

　　　　　　　1．舌头

　　　　　　如此看来，黑暗并不打算接受我的表白
　　　　　　一阵风吹过，树的舌头胡乱地舔舐着苍茫的一切
　　　　　　但绝不能简单地等同于人类的狂吻
　　　　　　落叶萧萧地落下，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
　　　　　　反躬自省，我认为有史以来，落叶并未落
　　　　　　而是一直地往高处往远方生长着
　　　　　　舔舐着太阳，月亮和星星，还有死去的人们
　　　　　　死亡也仅仅是传言，就像刚才的一阵风
　　　　　　风的舌头，无形，无色，无味
　　　　　　唯有敏感的人能感受到，好比唯有具备了疼痛感
　　　　　　才会有一群为良心而写作的诗人和另一群读诗的人
　　　　　　所以我说：没有疼痛，就没有诗歌
　　　　　　黑夜里，形形色色的舌头要比白天时更加嚣张
　　　　　　也更加理性。舌头向来是不会被击溃的
　　　　　　美味的味蕾，能识别各种舌头
　　　　　　就像昨夜的那个梦走失在一场巨大的雾霾里
　　　　　　时间的舌头就会马上舔舐出一片蓝天
　　　　　　云朵洁白地笑，泥土的气息，香喷喷的


　　　　　　　2．亮着的梦

　　　　　　一枚硬币，被夜色高高地举着
　　　　　　雨丝弹奏一场慵懒的梦

　　　　　　落叶在血液里喧嚣，奔走的中年
　　　　　　属于不愿回家的那一类

　　　　　　没有鸟儿的世界是残缺的
　　　　　　在雾霾里，我们吹着口哨出发

　　　　　　眼睛赤裸，等待光明的抚摸
　　　　　　耳朵自由自在地飞翔

　　　　　　规律迁就了太多的不规律
　　　　　　月亮洒下银辉时，有些口吃

　　　　　　此刻的悲喜，被我看到
　　　　　　被更多的人看到——梦，亮着


　　　　　　　3．乡愁

　　　　　　牺牲色相之后，我们走进了冬天
　　　　　　黑白的冷漠让生活捉襟见肘
　　　　　　邻座的朋友，侃侃而谈，词语像雪花
　　　　　　雕像坐在公园里，眼下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我们继续在无法沟通的世界里寸步不离
　　　　　　街道是被大雪掩埋了，还是爬上了头顶的树梢
　　　　　　我们无从得知。在失去伙伴的远方
　　　　　　流言太多，河流讲述着历史
　　　　　　困惑也越来越多，水花似乎比雪花机灵
　　　　　　至少被提及时，感动了一群人
　　　　　　我们之中的一个人说，她看到精神的透明液体
　　　　　　自从钻进了生活的指缝之后
　　　　　　就再也没有出来——我们大胆推测
　　　　　　乡愁就是她脸颊上泛起的红晕
　　　　　　一阵追逐着另一阵


　　　　　　　4．月亮

　　　　　　睡在垫褥上的美人，睡在阳台上
　　　　　　睡在平缓的情欲中，睡在优雅的枝头
　　　　　　被怀疑，被指认，被赞美
　　　　　　被当成玩具，不小心，掉进了井里
　　　　　　不知道怎样安慰斑驳的影子
　　　　　　不知道掌纹记载着怎样的诗句
　　　　　　不是童话，不是真的
　　　　　　不是你想象的，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
　　　　　　不深也不浅，不生也不死
　　　　　　非亲非故，我无以言表
　　　　　　一滴泪，由透明变成浑浊，由浑浊变成黑色
　　　　　　由黑色变成漫不经心地百花盛开
　　　　　　一点点睡去，一点点醒来
　　　　　　醒在危险的游戏里，醒在餐桌上
　　　　　　醒在错觉中，醒在世界的掌心


　　　　　　　5．游戏

　　　　　　鸟儿和落叶之间的游戏，毫无新意
　　　　　　就像我与对面的一棵树猜拳
　　　　　　掷骰子，尔虞我诈，快乐得忘了小解
　　　　　　大地，挥霍着大把大把的时间
　　　　　　我们知道结果。时代的工程，刚刚竣工
　　　　　　就要被拆掉，鸟儿头也不回地飞过了人间
　　　　　　天空的树枝陷入前所未有的饥渴
　　　　　　美好，结束在断壁残垣的一阵警告声中
　　　　　　车声汇聚成一条脏兮兮的皮带
　　　　　　束在城市的腰间，醒目的事物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我一厢情愿地以为是龌龊的往事被烤焦了
　　　　　　楼房不停地打喷嚏，下水道不停地打嗝
　　　　　　在这个模糊不清的世界
　　　　　　除了嗅觉，我还没有找到别的武器
　　　　　　身后的大门，重重地关上了
　　　　　　游戏并没有结束，隐隐约约有一团火
　　　　　　正在向寒冬的潜规则，一步步靠近


　　　　　　　6．轻弹

　　　　　　车声里的雪花，像洁白的虫子
　　　　　　在窗玻璃上攀爬，灯光微弱地呼吸着
　　　　　　听到有人在天空中小声嘀咕
　　　　　　白色的小花，像邻居家养的鸽子
　　　　　　咕咕的叫声辨认出无情的流水
　　　　　　一枚叶子跌倒了，悲伤也跟着熄灭了
　　　　　　昼夜交替时分，植物的心跳在水面上起伏着
　　　　　　风的手指，轻弹着岁月的台阶
　　　　　　音乐拾阶而上，参加雪花的葬礼
　　　　　　有人用泥泞的口吻说话
　　　　　　千万别误会，灰色也有被赞美的尊严
　　　　　　抑或是落日发霉了
　　　　　　车里的点烟器，一直亮着
　　　　　　失眠的人，大致如此


　　　　　　　7．水面

　　　　　　水面上，帐篷凝视人群
　　　　　　第一块颜色，露出了半边脸
　　　　　　剩下的一半，留给了表情松弛的冬夜
　　　　　　一阵流言从体内经过
　　　　　　感觉到有人在远处看我
　　　　　　音乐的发丝随风而起，飘啊飘
　　　　　　毫无着落，似乎是一种反方向的指责
　　　　　　深深地，刺进了黑夜的内心
　　　　　　浸泡在水里的窗户，交换着眼神
　　　　　　一群野鸭子欢快地叫着
　　　　　　瞬时，水面的皱纹多了许多


　　　　　　　8．短暂的幸福

　　　　　　日子很长，碑文很短
　　　　　　在最舒适的位子上呆了几十年
　　　　　　如今却如坐针毡

　　　　　　很可笑，甚至有坐以待毙的味道
　　　　　　被小人算计，嗤之以鼻
　　　　　　我是一种被同质化的产品

　　　　　　窗外，有风，有雪，也有雨
　　　　　　关键是七步之内，我没有任何改变
　　　　　　无名之火，烧得压抑

　　　　　　天空黏糊糊的，最近几天
　　　　　　修建坟墓的工人们都放假回家了
　　　　　　我只能与一枚干瘪的落日为伴

　　　　　　脚下，是空洞的大地
　　　　　　我懒得呼救，除了短暂的幸福
　　　　　　善良的小路也屈指可数
　　　　　　　　　　　　◇在喉咙里点燃一片江山◇

　　　　　　　　1．反光

　　　　　　十指相扣。
　　　　　　沙滩裸露着生命的最初。
　　　　　　遮阳伞是见证人，
　　　　　　生和死，攀附在同一根阳光里，
　　　　　　母亲手握手机，刷屏，
　　　　　　冷笑，天空的白云——水乳交融。
　　　　　　反光呈交的局面让人恐慌，
　　　　　　盘踞在前方的朦胧，
　　　　　　爱恨交加。满足于闪电的指如削葱，
　　　　　　无非是游戏尚未结束，
　　　　　　白花花的空间，躺在文明里歇息。
　　　　　　商机忙碌得喘不过气来，
　　　　　　此时，天色尚早，
　　　　　　相爱的事物难免会遭到白眼。
　　　　　　露珠的攀爬，有些唐突，
　　　　　　已经寄出的声响，
　　　　　　把原则抛到了九霄云外。


　　　　　　　　2．颤抖

　　　　　　我与墙壁垂直。
　　　　　　缆绳从月亮上释放到人间，
　　　　　　夜猫欢快地叫着。
　　　　　　鼾声把酒杯打碎了，
　　　　　　碎片，应该比完整的岁月残忍，
　　　　　　夜色溃烂——
　　　　　　傀儡们的生活比闹市精彩。
　　　　　　我把自己的未来钉在墙壁里，
　　　　　　固执地做一枚钉子。
　　　　　　时间的缝隙发黑，僵硬，
　　　　　　颤抖的孤独，是在摆谱吗？
　　　　　　风声鹤唳，一两颗石子，
　　　　　　守护着最后的家园。
　　　　　　头颅，被举得高高的，
　　　　　　思想却越来越沉。
　　　　　　我与地平线纠缠不清。
　　　　　　虫子们抬起车辆，
　　　　　　在原地转悠，就像
　　　　　　被铁锅炒热的一句玩笑话。


　　　　　　　　3．在设问句里跳来跳去

　　　　　　战线，由粗转细，像一根弦。
　　　　　　风在果实的节骨眼上，
　　　　　　扼腕叹息。作家李先生追求的境界，
　　　　　　比山高，比水深。石榴花开了，
　　　　　　漫长的距离上，悬挂一帧帧黑白照片，
　　　　　　视点惊厥。树叶装进抽屉中，
　　　　　　手指干枯如柴，却余味无穷。
　　　　　　深夜，李先生的结发妻子，
　　　　　　用镜子反复地照看那个时代的符号，
　　　　　　子丑寅卯的须发，统统地白啦！
　　　　　　有一种爆炸力，走在生活的背面，
　　　　　　晨曦像背着双手散步的棺材。
　　　　　　喧嚣的技术描绘着政治的果断，
　　　　　　阳光，竟也淋漓尽致！
　　　　　　没有一枚多余的字，没有恨。
　　　　　　猴子在设问句里跳来跳去，
　　　　　　天阔，云淡，风叩响了水的心。


　　　　　　　　4．我失去了惊涛骇浪

　　　　　　熟悉的声音把我从房间拽到了
　　　　　　呛鼻的空气中。一如往常，没有可疑之处。
　　　　　　向掩鼻而行的人们问好，路边的广告牌，
　　　　　　似乎在守护着什么。不要打搅它们。
　　　　　　街道上的车辆鱼目混杂，有的被漩涡吞下，
　　　　　　有的刚刚被吐了出来——不是因为残酷。
　　　　　　闹市处于喧嚣的核心，忒安静了！
　　　　　　唯心论者苦苦地挣扎于唯物论的世界里，
　　　　　　有脚手架保护，新盖的楼房像极了
　　　　　　一种似曾相识的昆虫。我叫不出名字，
　　　　　　就像我失去了知觉里的惊涛骇浪。
　　　　　　正对着门口，矗立着一家响当当的市级医院，
　　　　　　生死对决——我该怎样出生，怎样死去？
　　　　　　我的个人史，就这样再次被搁浅了。
　　　　　　假如房间把我禁锢了，也许是莫大的幸运。


　　　　　　　　5．在喉咙里点燃一片江山

　　　　　　宏阔的上午。
　　　　　　荒凉找不到荒凉的理由。
　　　　　　想说再见，专注于未来的一意孤行，
　　　　　　世界的暖意越来越浓。
　　　　　　完全可以拥抱一下，干脆高歌，
　　　　　　在喉咙里点燃一片江山。
　　　　　　草丛荡漾，与死亡扭打在一块儿，
　　　　　　一根铁丝勾勒出一条小路。
　　　　　　车声中，万物复苏，
　　　　　　把身旁的树变成亲戚。
　　　　　　一次次摁住衣角，
　　　　　　不知道明天会迁徙到哪里？
　　　　　　白发把生活勒出了血，
　　　　　　露珠牺牲了。
　　　　　　暴露出内心的牙，
　　　　　　金黄，几乎要撕心裂肺。


　　　　　　　　6．夹杂

　　　　　　朝霞。一头鲜红的狮子。
　　　　　　苦命人坐在广场上，
　　　　　　灰尘，争先恐后往地缝里钻。
　　　　　　高空的风筝让人羞愧，
　　　　　　牵扯到另外的话题——
　　　　　　鱼，仅剩下忘了回家的骨头，
　　　　　　坐得久了，开始慢慢枯萎。
　　　　　　被风抚爱的事物，
　　　　　　将头颅转向同一个方向，
　　　　　　酒瓶子，空空如也。
　　　　　　思想被撂翻，远远地看那火势，
　　　　　　竟夹杂着一些泥泞的味道。


　　　　　　　　7．带上刀

　　　　　　带上刀，酒，女人
　　　　　　骑着一阵风
　　　　　　行走到钢铁的丛林里
　　　　　　盲道是唯一的存在
　　　　　　和陌生的事物
　　　　　　再也无法划清界限
　　　　　　一根线，断了
　　　　　　来不及说出伤痛
　　　　　　心跳声中有一群叛乱之徒
　　　　　　需要剿灭。带上刀
　　　　　　火，铺天盖地的正义
　　　　　　从内心深处出发
　　　　　　用闪电焊接是与非
　　　　　　现实主义的烤箱
　　　　　　囊括虚无。锋刃喊叫着
　　　　　　远方正在坍塌
　　　　　　借一步，共同浮在城市的表面
　　　　　　夜空的星星，无人计较
　　　　　　念想，抛锚了
　　　　　　带上刀，雪，隆起的怜悯
　　　　　　传播岑寂——流亡在新鲜的视野中
　　　　　　像一处凑合的遗址


　　　　　　　　8．纯洁

　　　　　　纯净的水，向往纯洁的方向
　　　　　　一条河流在温柔里固执
　　　　　　船桨搅拌眼底的蓝，揪扯风的思绪
　　　　　　绿草无意识地躺在河岸上打盹
　　　　　　水花从耳畔轻轻走过
　　　　　　阳光，爱上了水中的鱼
　　　　　　远方的蓝，呼应一枚别致的故事
　　　　　　风筝在空中滑翔，风中的风
　　　　　　断断续续。思念的种子
　　　　　　发芽，长出翅膀，在古镇的上方
　　　　　　犹豫不决，一小股爱情激活了
　　　　　　唯美的漩涡，不停地旋转着
　　　　　　到别的地方去了。天空也蓝得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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