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琪：霞浦（5首）

[湖南墨音]

　　　　杨家溪
　　　　
　　　　你来到某地，你遇到某溪，你看到溪水清澈
　　　　蜿蜒行走。你觉得陌生，你觉得熟悉
　　　　你看到溪水倒映一个老者的身影——
　　　　长十尺，海口尼首，方面，月角日准，
　　　　河目龙颡，斗唇昌颜，均颐辅喉，
　　　　并齿龙形，龟脊虎掌，胼协修肱，
　　　　参膺圩顶，山脐林背，翼臂注头，
　　　　阜脥堤眉，地定谷穴，雷声泽腹，
　　　　修上趋下，末偻后耳，面如蒙倛，
　　　　手垂过膝，耳垂珠庭，眉十二彩，
　　　　目六十四理。立如凤峙，
　　　　坐如蹲龙。他说——
　　　　逝者如斯乎，不舍昼夜。
　　　　你来到某地，你遇到某溪，你说——
　　　　一切消失的物事，都曾在水上发生。
　　　　（而一切被水带走的物事，真的都曾发生？）
　　　　原谅我孔老，您在川上说的话就借我在溪上
　　　　说吧。
　　　　
　　　　2009/3/7
　　　　
　　　　
　　　　枫香林
　　　　
　　　　十年了，红色瘦削身形在枫香林前的留影，黑白格围巾
　　　　含苞的笑，小面积抿着的嘴，按快门和被快门按住的人
　　　　他和她和他们的诗意荡漾，盘大错综的树根，状如华盖
　　　　的树冠，一片原始的生机始自不为人知的年代不为人知
　　　　的来处：枫香林！
　　　　
　　　　我们穿行其间的超现实我们青春芬芳的上世纪我们记忆
　　　　我们蓬勃的心跳用来繁殖旺盛的生命我们侵入知了领地
　　　　我们的雨我们的水我们捡拾圆的扁的大的小的石子细细
　　　　擦洗并使之露出本色的姿态：枫香林！
　　　　
　　　　你按照你的方式郁郁葱葱
　　　　我守着我的孤独默默想你。
　　　　
　　　　2009/3/7
　　　　
　　　　
　　　　三沙海港
　　　　
　　　　细皮肤的沙、腥味的风，海，和海的孩子们：海星星
　　　　海瓜子，海螺海贝，海珊瑚，海的房子有多大
　　　　孩子们就有多快乐
　　　　
　　　　而海边废弃不用的驳船，它木质的骨骼，它褐色的鱼形
　　　　的眼，它安静地停在海滩上像完成了一生的老者它如此
　　　　陈述它的故事：“我愿意，在风中风化或在火中涅盘。”
　　　　
　　　　我愿意，成为三沙海中的孩子或海边的驳船，快乐或老去。
　　　　我愿意每一个日子都有咸味的风吹拂，有浪惊醒沉醉
　　　　的酣眠。有帆张起，继续远征。
　　　　
　　　　2009/3/8
　　　　
　　　　
　　　　拥有安逸世俗生活的霞浦
　　　　
　　　　拥有安逸世俗生活的霞浦
　　　　你是朋友们的天堂
　　　　你让朋友写诗
　　　　饮酒会客像古人
　　　　你有广阔的海岸线，海那边
　　　　是同样的中国
　　　　到了四月，春天携带一首诗来了
　　　　北方的风赶着南方的水
　　　　太阳照着月亮
　　　　看不见尘埃嘈杂
　　　　朋友们举杯唱和在霞浦
　　　　在安逸中享受世俗生活
　　　　
　　　　2007/4/27
　　　　
　　　　
　　　　在霞浦
　　　　
　　　　1998年的记忆保持在驶出霞浦的
　　　　长途汽车上：天色渐暗，朋友们
　　　　安静温暖的脸送我走入双层车厢
　　　　在夜晚的转弯抹角处我看不见路
　　　　如何崎岖，树们潮湿着茂密枝叶
　　　　一片片硕大的南方特有的勾连的
　　　　叶片堆叠在暗色的空气中现在我
　　　　想起这些同时也想起长途汽车吭
　　　　哧一声，坏在我迷糊睡去的半路
　　　　没有惊慌，亦没有手机寻呼的急
　　　　迫焦虑。那时我年轻，并不知道
　　　　人生凶险，只知道，霞浦鲜嫩的
　　　　海鲜，杨家溪的清流，枫香树林
　　　　挺拔、矫健，仿佛来自某个神秘
　　　　的叫不出名字的地方。而这一切
　　　　我的朋友们或许还记得，又或许
　　　　早已忘记。他们是：伟雄和宜兴。
　　　　
　　　　2007/4/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