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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弗罗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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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正文
严伯禹



加入时间: 2007/08/21
文章: 100

文章时间: 2007-8-23 周四, 下午2:37    标题: [美]弗罗斯特 引用回复

弗罗斯特(1874-1963),主要诗集有《孩子的意愿》、《波士顿以北》、《新罕布什尔》.《西去的溪流》、《理智的假面具》、《慈悲的假面具》、《林间中地》等。


泥泞时候的两个流浪者



花丛



有一次在清晨的露珠中的那个人
割完草,我便去翻晒它。

看到这平整的景色之前
使镰刀刃片锋利的露珠已消散。

我绕到树林的后面观察他,
在风中听着他磨刀石的声音。

但他离开了,草割完了,
而我应像他刚才一样——是孤独的,

“全部都该是孤独的,”我在心里说,
“不管他们是否工作在一起。”

正这样说的时候,一只被迷惑的蝴蝶
藉着无声的翅膀迅速掠过,

与夜间模糊的记忆一同寻找
昨日欢乐的静止之花。

当我注意它那旋转的飞行,
那里花朵在地上枯萎了。

然后它远飞到我的视力所及之处,
又随着颤抖的翅膀回到我这里。

我思考着这没有答案的问题,
正要翻晒捋动那草,使它变干;

它却先飞回来了,把我的视野
带到了小溪边高大的花丛,

镰刀赤裸着在芦苇丛生的溪水边
不伤害那花朵跳跃的言语。

我起身藉着名字了解它们,
我一到就去寻找它们这蝴蝶草。

在繁荣中留下它们,不是为我们,
露珠中的割草人也如此爱这些,

他还没有将我们的一个想法吸引,
纯然是为着早晨在边缘上的欢欣。

我和蝴蝶落下,
不过,来自黎明的信息,

让我听到醒来的鸟儿围绕,
以及他那长镰刀对大地的耳语,

我感觉到了一个与自己相近的灵魂,
因此今后我不再是孤独地工作了;

与他同乐,我的工作有他做帮手,
中午疲倦了,我就和他一起去找树荫;

好似在梦中,像兄弟一般交谈,
而我从前却没有指望能与他沟通。

“人们一起工作,”我心里告诉他,
“不管他们是否工作在一起。”




一片陈雪



角落里有一片陈雪
我猜它会是
一张被雨水冲着,想在那里
休息一下的报纸。

它有着污浊的斑点如同
被不大的印字布满了,
一天的新闻我忘记了——
如果我曾经读过。




树脂收集者



在那里追上了我然后让我加入与他
一起下山的行列,清晨我们大步行走着,
和我一起走的那五英里路
比起我乘坐什么都要好得多,
他有着个装载东西且摇摆的包
那包的一半缠绕着他的手。
我们沿着水面的嘈杂声走着
且喊叫一样地谈话。
我告诉他我去了哪里
以及住在山脉地带的哪里
而现正走着回家的路线,
他告诉了我一些关于他的事情。
他来自很高很高的山地
在那里新开始的溪流冲洗着
从山丘裂开的一块块石头——
那看上去足够令人绝望
因岩石的风化层不能施肥于小草。
(那是它对苔藓的方法。)
在那里他建起了一间小木屋。
那是间低矮的木屋
因为对火焰与毁灭的恐惧
而经常打扰伐木工人的睡眠:
梦里世界一半的景象烧焦成了黑色
太阳在烟雾中收缩而变黄。
我们知道当有人来到城镇时
会把莓子放在马车座位下面,
或者把一篮子鸡蛋放在他们的双脚之间;
这人放在棉花袋里带来的
是树脂,山上云杉的树脂。
他给我看了几块有香味的原料
如同未雕琢的宝石,钝而且粗糙。
它来到市场是金黄褐色的;
但在牙齿间转为粉红。

我告诉他这样活着很愉快
将你的胸膛放在树皮上
那样你整天的悲观都会被放下,
然后伸起一把小刀,
松开树脂然后采下来
当你满足了就将它带到市场上去。




越橘



“你应该看到我在去村子的路上
所看到的,就在今天我穿过帕特森牧场:
越橘如同你大拇指根一样大,
纯天蓝色,沉的,并且准备着
在第一个到来的凹桶中打鼓!
都在一起成熟,并不是一部分青绿
一部分成熟!你真该看看!”

“我不知道你所说的是牧场的哪个地方。”

“要知道他们在那里砍伐树木——让我想想——
是两年前——或者不是!——不会比那更长
了?——而接下来的一个秋天
除了墙壁,火势的蔓延将那里全都烧光。”

“哦,那里还没来得及让灌木长起来。
尽管那条路,总会随风长满越橘:
可现在,任何松树的影子下,也看不到
一点点它们的迹象,
要是没有松树的话,你就是将
整个牧场烧干净,直到不剩一片蕨类
或草叶,更别提一根树枝,
可很快,它们就会出现在你周围
如同魔术师的把戏一样变得深奥难解。”

“它们一定站在木炭上好让自己果实肥硕。
有时就尝到了煤烟的味道。
毕竟它们真是被黑檀树皮包裹着:
那蓝色来自风呼吸的薄雾,
但如你伸手一碰,那蓝色就黯淡无泽,
远不如棕褐色摘采者的那棕褐。”

“你认为帕特森他知道有这回事吗?”

“也许吧,但他不会去关心,因而
留红眼鸟去采它们——你知道他这人。
他当然不会真这样从而弄出一个
将我们这些外人排斥的理由。”

“我想你没有留意洛伦吧。”

“我当然留意他了。你知道吗,
我正要穿过田野的越橘
然后越过围墙,走上大道,
看见他正赶着轻便马车经过,
装着唠叨不停的洛伦一家子,
但是洛伦,这父亲,他下车来为的是赶车。”

“然后他看见你了?他做什么了?他不高兴了吗?”

“他只是不停地对我上下点头。
你知道他每次经过都那么有礼貌。
但他显然思考着一个大问题,
——我能从他眼里看出来——就是这眼神:
‘我把莓子留到那里了,我猜它们
已经熟了很久。我理该为这事受责备。’”

“他比我的那些能够叫出名字来的人更节俭。”

“他看起来节俭;这当然必要了,
有那么些需要喂养的小洛伦的嘴?
人们说他喂给他们的都是野莓子,
像喂鸟。他家在远处还堆积了许多。
他们整年都吃这些,而那吃不了的
他就在商店卖掉然后为他们买鞋子。”

“谁会在意别人说什么?那是个好活法,
仅仅获得造物主所愿意给予的,
而不强迫他去耙地,和犁田。”

“我希望你能看见他不停地哈腰——
还有那些孩子的表情!他们中没一个转身,
他们看上去那么严肃而且荒谬。”

“我希望我能知道他们所知道的一半,
就是全部莓子和其它东西都在哪里生长,
酸果蔓在沼泽,黑莓则在
有卵石的山顶,看到底什么时候可以采摘。
有一天我见到他们,他们每个人把花
插进那如同阵雨一样新鲜的莓子里;
那是些奇怪的品种——他们告诉我说它没有名字。”

“我告诉过你我们来后不久,
我几乎使可怜的洛伦快乐了起来,
那次我单单去了他那里,
问他知不知道有什么野果子
可以采摘。这家伙,他说如果他知道的话
就会很乐意地说出来的。只是年头不好。
那里曾经有一些——但现在全死了。
他没有说它们在哪里。他继续说:
‘我确定——我确定’——尽可能礼貌。
他对屋里的妻子说,‘让我想想,
哎,我们知道结莓子的好地方吗?’
那就是他保有一张正直脸所做的全部。”

“如果他认为所有野果子都是为他生长的,
那就是他弄错了。看我的,
今年我们就在帕特森家牧场摘果子。
我们在早上出发,如果天气放晴,
阳光暖暖照着:否则衣服就会打湿。
已经有很久没采摘了,我甚至忘了
我们以前是怎样采的:我们总是
让一个人四下张望,然后另一个如秘密转轮消失,
互相看不见,听不到任何声音,
除非当你说我使鸟儿
远离它的窝,我又说那是你干的。
‘好,反正是我们中的一个。’因为抱怨
它在我们周围打着转。然后我们摘了
一会儿莓子,直到我担心你走远了,
我想是我弄丢你了。因我们的远距离
我高声喊叫着,声音在往外传,
但当你回答的时候,声音低低地
如同在说话——因你就在我旁边,记得吗?”

“或许我们并没有享受到在那里的乐趣——
不太可能,要是洛伦的孩子都在那里。
他们明天将会去那儿,甚至就在今晚。
他们不会很友好——但也许会很客气——
因为在他们眼中人们没有权力
去采他们要采的果子。但我们就无所谓了。
你该看看它们在雨中是怎样的,
在层层叶子中果子与水混合着,
如同两种珠宝,所给予小偷的一瞬。”




一只小鸟



我希望一只鸟能够飞开,
它便不会在我的房子旁整天歌唱;

我一旦似乎不能再承受时
就会从门口向它拍拍手。

过错有几分是在我这里。
为着鸟自己的曲调它无可指责。

当然,希望使歌声停止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是错的。




鬼屋



我住在一个多年以前就已
消失了的孤独小屋,只除了
地下室的墙壁,没有其它任何痕迹,
而地下室有白天的光线照射,
有着紫茎的野黑莓生长着。

栅栏毁坏以后葡萄树保护着
在草丛里复苏的木头;
园里的果树长成了一个
新树林,那些老树被啄木鸟啄着;
到达水井的小路复原了。

我带着奇怪的心脏痛,住在
那消失很久的住所
废弃和被遗忘的路上
不再有为蛤蟆扬起的满天尘土。
夜晚来临;黑色的蝙蝠仓惶蹿动;

夜鹰就要来喊叫
或静或动,拍翅在周围环绕:
我听见它在够远的地方
就开始一遍一遍地叫喊起来
直到最后全部畅所欲言了。

这是夏天渐渐模糊的星空下。
我不知这无语的邻居到底是谁
虽然和我同享这无光的地方——
那些石头在矮树丛下
刻着的名字被苔藓盖住。

它们不知疲劳,但令人伤感,
最近两个,是少女和少年——
对于他们,倒没什么可传唱的,
但是,考虑到世上有很多事情,
他们还能算一对甜蜜伙伴。





城中小溪



农场还在那儿,虽不希望与
城市街道相同,但它不得不让自己
戴上一个门牌号码。那像肘状
环绕着房子的小溪怎样了呢?
我如同一个了解小溪的人问着,
我了解它的力量与冲动,我曾将手指
伸进溪水,使它从我指节间流过,
曾将花朵扔进去测试它的水流。
还在生长的蓝草,或许被水泥
固定在城镇中的人行道上;
苹果树被送到炉底的火焰中。
湿木材会同样服务于溪水吗?
此外会怎样处置那不再需要的
永久力量?将许多余渣倾倒
在其源头,使其止住?溪流翻落
进入石头下面深处的地下水道
在臭气与黑暗中依然存活,且流动着——
它做这些或许全都不为着
什么,只是为了忘记恐惧。
除了远古地图没有任何人知道
这小溪的流水。但我想弄明白
它是否想永久呆在地下,而不可能
有重见天日的想法,以让这新建的
城市,既不能工作也没办法入眠。




进攻



总是同样地,在一个宿命的夜晚
最后聚集起的雪花落下,使
黑色的树林显得洁白,伴随一首
整个冬天不会再响的歌声。
嘶嘶声掠过那依然显露在外的地面,
我四下张望,几乎不想再做什么,
如同那个被死亡追赶上的人
放弃了他的使命,听任死亡
在自己所在之地降临,他没做过
什么坏事,生命中也没有任何重要的事情发生,
简直如同生命从来没有开始过。

然而所有的先例都站在我这边:
我知道那种想将死亡带到地面的冬天
每次都经历着失败:在漫长的暴风雪中
雪花可以堆积四英尺深,风吹它不动,
能压住枫树、桦树、和橡树,
却不能阻止小鸟清脆的歌声;
我会看见那些雪全部落下山
掉进四月里纤细的溪流水中,
那闪光的尾部穿过去年枯萎的荆棘
和死亡的野草,像条消失不见的蛇。
除了这桦树并没有什么会留下白色,
因那里有一座房屋,一间教堂。




对暖和的风



和雨一起到来,哦高声的西南风!
带来那歌唱家,带来那农夫;
给那埋葬了的花一个梦;
使那下陷的雪堤蒸发;
发现褐色在白色下面;
但不管你今晚做什么,
你得清洗我的窗户,使它流动,
如同雪要离开一样融化它;
融化玻璃,好留下窗框子,
如同隐士的十字架一样融化;
然后在我狭窄的房间突然显现;
摇摆着墙壁上的图画;
匆匆看看那些发出声响的书页;
让诗歌在地板上分散;
把诗人从屋内驱逐。




泥泞时候的两个流浪者



两个陌生人从泥浆里走出来
发觉我在院子里劈木头。
其中的一个用快活的打招呼声将
我的注意转移了“努力劈开它们!”
我几乎知道为什么他留在后面
而让另一个上了路。
我几乎知道了他的打算:
因为薪水他想在我这里获得工作。

上等山毛榉木块是我劈开的,
大约和砧板一样大;
每一片我直角地劈开
如同分裂的石头一样变得不会碎裂。
自制的生命或许会将劈材
所耗的精力节省下来,为着服务于
公共利益,但那天我却劈着琐碎的木头,
为给我的灵魂一个解放。

太阳温暖但风却寒冷。
你知道在四月的日子里
当太阳出现风却静止时是怎样的,
你提前了一个月,来到了五月中间。
但如果你敢于那么说,
一片乌云就会来到阳光的亮拱,
一阵风从冻结的山顶下来,
你又退后了两个月,回到了三月。

一只北上的蓝知更鸟温和落下
在风的面前将羽毛弄平
他的歌声定了调似乎不想使
一株即将单独开放的花朵激动。
雪片降下:它当然知道
冬天只是在装睡。
虽然是蓝色但很快乐,
它也不会建议哪一样东西开花。

我们或许会用巫婆的短丈
在夏季去探探水源,
可现在每条车辙都成了小溪,
每个蹄印也成了池塘。
要为有水而感到高兴,但不要忘记
那在地球之下潜伏的严霜
会在太阳落山之后偷偷出来
然后在水上展示它那水晶状的牙齿。

当我做着我喜爱的工作的时候
那两人却用想挣工资的问话
使我更加热爱我的工作。
可以说我以前从来没有感觉到
在高处悬着斧子顶部的重量,
展开的双脚抓紧地面,
柔软光滑的肌肉流着汗,
有着在青春热度里的活力与节奏。

两个人沉重的脚步来自林区。
(天知道昨晚他俩在哪里睡觉,
但肯定离木材营不远)
他们认为他们有权利砍伐。
樵夫和伐木工人们,
他们评价人就凭拿手的工具。
对于那拿斧子的人,
他们一眼就能识别好手和傻子。

他们哪一个都没说什么。
他们相信只要停在自己所在的地方
他们全部的逻辑就会充满我的头脑:
似乎我没有权利这样和其他
为着赚钱而工作的人闹着玩。
我的权利也许是兴趣,而他们的是需求。
当两个并存的时候
他们的权利当然优先——都会这样认为。

那么屈从于他们的这种分裂?
我活着的目标就是要结合
爱好与职业,这就像
我的两只眼睛合成了一个视界。
只有将喜爱和需求结合,
将工作当作投资的游戏,
那就会是为着上天和人类的将来
曾经真正所做成的工作。




花船



渔夫在村庄理发店那里一边
理发一边与理发师聊天,
而房屋和谷仓的角落上
他的渔船也早已寻找到海港。

停靠在向阳的草地上
当风吹起时它曾从乔治的堤岸
与鳕鱼一起转回它家
满船的花草都已长到舷缘。

我从那像天堂的货物判断
它们需要的是狂暴的天气,
渔船与主人会靠运气出航
一起去寻找那快乐的岛屿。



在伍德沃的花园




在伍德沃的花园



一个男孩,滥用着他的智慧,
有一次向笼子里的两只小猴子
炫耀它们并不了解的取火镜
它们绝对不可能了解。
用词都不好,应该说是一片
能够聚集太阳光的凹镜:也不怎么好。
让他显示这武器是怎样运转的。
他把太阳光线聚到第一只
的鼻子上,然后聚到了另一只
直到它们的两只眼睛昏眩
即使眨着眼面前也是一片模糊。
它们竖着胳膊,在栅栏攀爬,
接着交换的是无法看清时事的一瞥。
有一个用沉思的样子将手放在
鼻子上,好像想起了什么——或者可能
是一百万年前的一个主意。
他的紫色小指节刺痛。
那早已显明的,再一次
被这场心理学上的实验加以证明,
要不是那男孩靠近笼子太近,或者时间太长,
所宣告的就只是这调查结果。
一次攫取,一只猴子伸出胳膊,
火镜成了猴子的,而不再是男孩的。
它们猛地回到笼子里
然后进行它们的调查
研究,虽然没有所需要的洞察力。
它们居然咬了咬玻璃,然后倾听其滋味。
它们打破了手柄,和它的镶边。
因为没发现什么,就坦然放弃了,
将它藏在用作被子的干草里
用来打发这囚禁日子里的无聊,
然后又枯燥地来到栅栏前
自己为自己作答:谁说
猴子了解、或不了解什么都很要紧?
它们也许不明白一片取火镜。
它们也许不明白太阳本身。
可要知道的是该怎样做有价值的事。




星星破裂者



“你知道猎户座经常从路头上来。
先是一条腿穿过我们栅栏似的群山,
然后升起手臂,它看着我
用灯笼光在户外忙碌于某些
我该在白天完成的
什么事情。确实,
大地结冻后,我则是做它结冻
之前应完成的,阵风将一些
无用的落叶丢进我冒烟的
灯罩,取笑我所做事情的方式,
或取笑猎户座让我着迷了。
我应该问问,一个人,难道
没有权利关心这些冥冥的影响力?”
那么布雷·麦克罗林轻率地把
空中的星星与杂乱的农事混合,
直到不再做那杂乱的农事,
他为着火灾保险金将房子全部烧毁了
然后用得来的钱买了台望远镜
以此满足我们在无穷宇宙之中
所在之地里的——毕生好奇心。
“你想要那该死的东西干什么?”
我预先问他,“你不是有一个!”
“不要把它叫该死;没有什么
比起在我们人类打斗中所用的武器
更为无过失,”他说,
“如果我卖掉农场我就要买一个。”
在那里他为着耕地而搬走了石块
且在他所不能搬动的石块之间耕着,
农场几乎不好转手;他花费了时间
想卖掉自己的农场却卖不掉,
他便为着火灾保险将房子全部烧毁
然后用所得的买了台望远镜。
有几个人都听他这样说:
“在我们这儿最美的事就是观看;
最让我们看得远的东西就是
望远镜。似乎每个城镇都应该
有人,来给城镇弄到一个。
在利特尔顿的人还是我最好。”
在这样大开口后他烧毁了自己的房子
并且做了他想做的,这实在没什么惊奇。

可那天冷笑声在城镇里四处走动
而让他知道我们一点也没受骗,
他就等着吧——我们明天要注意他。
但第二天早晨我们首先所想的
就是一个人最小的过失,
若是我们一个接一个地数点,
那么很快我们就会形只影单。
因为要彼此来往就要变得仁慈。
我们的盗贼,那个从我们那里偷窃的,
我们没有拒绝他来教堂参加圣餐仪式,
但为着所丢失的我们会到他那里去索取。
如若东西依然没被吃,没有弄坏,
或者没有处理掉,他会迅速地将它归还。
所以不要因为布雷的望远镜
而对他太刻薄。毕竟他超过了
得到这样一份圣诞礼物的年龄,
他要用自己所知道的最好方法
给自己提供一个。好,我们所要说的就是
他以为这件奇怪的事情已蒙混过关。
有人将同情浪费在了那房屋上,
是一幢不错的古老的原木房屋;
但它没有感情;房屋不会
有任何感觉。如果它有,
为什么不把当看作如同祭品一样的呢,
一个过时的火祭,
取代了新式的亏本拍卖?

在房屋外面同样在农场外面
一划(一根火柴),布雷转到
了要靠在康科德铁路谋生,
例如在他工作车站的地下
做车票代理,当他不卖车票了,
他就开始到处追看星星,不像是
在农场上忙碌,而是追看行星,晚星
从红色到绿色地改变着颜色。

他用六百美元得到了个好镜子。
新工作给了他注视星星的空闲。
他经常欢迎我来看一看
那黄铜色的圆筒,内面是柔软的黑色,
另一端对着星星震动着。
我回想了一晚上那破裂的云朵
和在脚下融化成冰的雪花,
在风中更远地融化成了泥土。
布拉德福和我一起用着望远镜。
我们伸展开双脚如同伸展开它的三根支架,
让我们的想法对着它所对着的方向,
在空闲时间中站立直到黎明到来,
并谈着那些我们从来没有说过的事情。

那望远镜被命名为星星破裂者,
因为它除了使星星如同
在你手中的水银小球一样
从中间裂开而分成
两三块以外,它不做任何事情。
如果曾经存在的话它就是星星破裂者
若破裂星星是件可以与砍木材
相比较的事情那它也应算做了些好事。

我们看了又看,但我们终究在哪里?
我们能更好地知道我们在哪里吗,
它今晚是怎样立在夜晚
和那有着冒烟灯笼的灯罩之间?
与它曾经的站立方式会有多大有变化?




冬天的伊甸



冬天的园林在桤木的湿地中,
兔子出来在那里晒着太阳,并嬉闹着,
尽其可能,它靠近天堂
雪没有融化,树木仍在冬眠。

它将存在提升到雪面上
比下面的陆地又高了一层,
并且离上面的天空更近了,
去年的莓子正闪耀着鲜红色。

它提升了一头憔悴的奢侈野兽
在那个高度,它能伸延并抓住
野苹果树鲜嫩树皮的最高美食,
这证实了那一年最高的围绕记号。

靠近天堂时,所有成对的动物静止了:
无爱的鸟如同冬天的伙伴在这里集聚着
并满足于检查蓓蕾。它们假定
说蓓蕾哪些要开,哪些要长成叶子。

一个羽毛的锤子,产生了两倍的敲击。
这伊甸的一天在两点时刻完成了。
要使生命醒来运动一会儿
这冬天里的一小时似乎太短,而不值一提。








山如同暗中支撑着城镇一样。
有一次我在那里睡觉前看了那么久的山脉:
我注意到因它那黑色的身躯插进天空,
使我错过了西方的星星。
它似乎离我很近:我感觉它如同
身后的一面墙在风中保护着我。
黎明时当我为着看见新事物而向前走,
我发现山与城镇之间,
有田野,一条河,以及远处,更多的田野。
河流那时已快干涸,
泛泛地在鹅卵石上哗哗地流着;
但是从迹象仍可看到它春天的上涨:
不错的草地开了沟,在草里
堆着沙子,浮木被剥去了树皮。
我穿过了河流转向了那山。
在那里我遇见了个人带着头面容苍白
拉着沉重车子的公牛且很慢地移动,
总之让他停下来也没事儿。

“这儿是什么城镇?”我问。

“这儿?卢嫩堡。”

那么我错了:我逗留的城镇,
是在桥那边,倒不是山,
只是在晚上我能感觉它朦胧的存在。
“你的村子在哪儿?离这儿很远?”

“那里没有村子——只有分散的农庄。
上次选举中我们只有六十个投票者。
我们的人数不能自然增加到一个数量:
那东西占了很大的空间!”移了移他的刺棒。
他指着立在那里的山。
山腰上的牧场往上延伸了一小段,
然后是那里的一排树木的树干;
在那之后只有树木的顶端,和悬崖
没有彻底隐蔽在树叶之中。
主枝下面形成的那条干涸溪谷
直到那牧场。

“那看上去像条路。
就是从这里到达山顶的路吗?——
今天早晨不行,但其他时间:
我现在要回去吃早餐了。”

“我不建议你试着在这边上山。
没有真正的路,那些
上过山的人都是从拉德家开始往上爬。
往后走五英里。你可不能错过那地方:
他们在上个冬天把远处的有些树木伐掉了。
我想带着你,可惜我要走其它路。”

“你从来没有爬过它?”

“我去过山腰
打鹿以及钓鲑鱼。有条小溪
的源头就在那里的什么地方——我听说
在正顶端,最高点——是件另人好奇的事情。
但这小溪使你感兴趣的地方就是,
在夏天溪水总是冷的,而冬天是暖的。
冬天看见它的水汽如同
公牛的呼吸,这也是最伟大景观之一,
水汽顺着堤岸的灌木丛使它们有
一英寸厚的霜状棘刺和毛发——
你知道那样式。然后就让阳光照在上面!”

“那应该成为是这样一座山上的
世界风景——若一直到山顶都不是
繁茂树木的话。”我透过树叶茂盛的遮帘
看见大块花岗岩在阳光与阴影中成了台地,
攀爬时膝盖可以靠在那个倾斜面——
身后肯定有一百英尺来高;
或者转动身子且坐在上面向外俯视,
肘部就可以挨着裂缝里长出的蕨类。

“至于那个我不敢说。但泉水是存在的,
正好在山顶,几乎像一个喷泉。
那应该很值得看。”

“如果真的在那儿。
你从来没见过?”

“我想它存在于那里的
事实是不会有疑惑的。我从来没见过。
它也许不会在绝对的顶端:
我想从山间的河源不必一定要从
最上面那么长一路下来,
从那么远爬上来的人或许不会注意
一条从不近不远的距离流下来的溪水。
有一次我请一个正在攀爬的人
去看看然后再告诉我那是什么样子的。”

“他说了什么?”

“他告诉我说在爱尔兰
什么地方的山顶上有片湖。”

“但湖就是不一样。泉水呢?”

“他还没登上足够他可以看见的高度呢。
那就是为什么我不建议你在这边爬山。
他试过这边。我总想自己过去
然后亲眼看看,但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去攀爬一座山几乎没有什么意义
因为你已经在这山麓周围工作一辈子了。
我上山做什么?要我穿着工作裤,
拿着根大棍子,如同奶牛在
挤奶时没有回到栅栏里一样?
或者为着遇见迷路的黑熊而拿着杆猎枪?
看上去似乎不是真为爬上去而爬呢。”

“如果我不想上去我也不会爬——
不是因为爬山本身的缘故。那山叫什么?”

“我们叫它霍:我不知道那对不对。”

“一个人能绕着它走吗?会很远吗?”

“你能在周围开车但要保持是在卢嫩堡境内,
不过你所能做的就这些,
它的边界线近近地贴着山脚。
霍就是镇区,镇区就是霍——
少许房屋散布在山脚周围,
如同巨石折断了上面的悬崖,
比起那静止不动的滚出了一点点远。”

“在十二月暖和,六月寒冷,你说的?”

“我根本不认为是水在改变。
你和我都很明白说它暖和
只是与寒冷的相比,寒冷呢是与暖和。
而所有乐趣就是你怎样说出一件事情。”

“你一辈子都在这里生活?”

“自从霍
的大小还不如一个——”说的什么,我没听到。
他用细长的刺棒轻轻触碰着公牛的鼻子与
后面的胁腹,将绳子朝自己拉了过来,
发出了几声吆喝,然后慢慢向远处移走。




丧失



我曾在哪里听到过这风声
像这样变成的深刻嚎叫?
它会怎样看待我站在那里,
握住一扇打开且难以控制的门,
并俯视那浅浅的海岸?
夏天与白昼结束了。
昏暗的云朵在西边聚集。
外面走廊上都是下陷的地面,
树叶缠绕起来,发出嘶嘶声,
它们盲目地碰我的膝盖,却未碰到。
语气中那险恶的东西
告诉我,我的秘密一定会被人知道:
说出我是独自在房间里
并以某种方式让消息传播,
说出我独自在我的生命中,
说出除了神外,没有什么可以留下。




复仇



你喜欢听人说到金子的故事。
有一个国王用各种样式的金子
填满了他的监狱
填满到房间不能容纳的地步
它们一直延伸到墙顶。
那些是要将他从死亡赎回来的。
但赎金还是不够。
他的逮捕者全部受了这金子,
都并没有释放那国王。
他们把他派去号召他的国民
以聚集更多黄金来献给他们。
他的臣民从神殿、宫殿和店铺
找着所有能够找到的东西。
但当那里似乎不再有什么的时候,
他的逮捕者就藉着他曾经
发起过的一场战争而宣告他有罪,
用细绳绞死了这不幸的人。

但说真的那些金子都没有
一个国王所希望的一半那么多——
不到一半,不到三分之一,不到十分之一。
可当那国王刚在绞绳下断气,
仇恨就发出了可怕的笑声,
如同通往地狱所打开的入口。
如果金子能够取悦征服者,
那么金子就要成为征服者
从此所要缺少的东西。

他们没有更多思索国王的事。
全都加入到了掩藏金子的游戏。
他们发誓要所有金子都回到
它们所来自的地底深处。
他们的思想在裂缝上不断运转。
都参与了这场发疯的游戏。
那故事依然夸耀地讲述着
那些在黑暗中不知去向
却面对敌人扑灭了自己亮光的
宝藏的名字。

那自我劫掠与倾覆,
是自从森林中的日耳曼人
洗劫罗马、且将金烛台带走以来
最壮丽的劫掠与倾覆了。

一个在拷问架上的印加王子,
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
告诉了征服者在哪片湖潜水
就能找到他们所想要找的。
他们潜水了,但什么也没有找到。
他是要他们潜水直到溺死。
那群残酷的征服者
搜寻过,折磨过,并最后发出了狂怒。
那里有太阳的故事,与
调查深入巴西的自吹自擂
他们的舌头不能够平息。

但那被征服的人慢慢地
变得温顺,而且静下来了。
他们持守着藏金的秘密死去,
并且怀有一种敌意的满足。
每个人都知道在部落的洞穴底部
的那埋葬口,
在深厚的骨灰木炭
和那盛宴上盛宴中的垃圾,
在人与野兽的破碎的骨头下面,
人们最想要的伟大宝藏,
盘卷在它最后休眠的坟墓里。
那千百个连起的金链,
每个链环有着不少的重量,
它曾经在柱子和柱子之间
(在倾斜着的拉紧状态中)
来回连结了十次,
它就这样装饰如同宫殿的大门。
有些人说它被带到了海岸,
有些人说越过了东边的安第山脉,
有些人说运进了北边的丛林,
并在许多的纵队后面,
由太阳祭司命令着,
长排的金链环闪着的阳光
与灰尘一同升起。
不管人们会怎么说
(说法从来就没有停止过)
它就在这污秽的亮光里躺下了
它因生锈和腐朽而失去了光泽。
这便成了所有掠夺者的灾祸。

“最好最狠的复仇方式就是
找到仇敌所需要的,
不用担心有什么实际价值,
只让那些从地球上消灭就行。
让他们因为不满足的贪欲而死,
让他们无法炫耀贪爱,奢侈,
无法高贵,清洁,也无法达到
他们的理想。
将他们的华丽外表拿走。
让他们经历那落到现实里的
饥饿与死亡。”




消失着的红色



据说他是阿克顿最后的一个
印第安人。据说磨坊主嘲笑过他——
如果你愿意把那种声音叫做笑声的话。
但他没有给其他任何人发笑的许可。
因为他会突然变得低沉好像在说,
“关谁的事——如果我把它揽下,
关谁的事——为什么众人要议论——
只是我容忍着让那件事完成。”
你不能回到那个时候像他那样看见此事。
那是个太长的故事现在不能阐述。
除非你曾经在那里并且经历一切。
然后你不会仅仅把它看作
两个种族之间是谁先动了手。

当时那印第安人穿过磨坊窥视着
那非常巨大的正在转动的磨石
他大声大气发出了一些惊讶的叫喊
如同来自一个没有权利大声叫喊的人
磨坊主自然地对他起了厌烦。
“来,约翰,”他说,“你想看轮子的槽吗?”

他把他带到轮坑的一个横椽下面,
然后从地板上的检查孔,给他看了看那槽,
里面不顾一切的水流如同疯狂的鱼,
鲑鱼和鲟鱼的尾巴不停地摆动着。
然后他关上了系着铃铛的活门
铃铛的响声甚至超过了普通的噪音,
他就独自上楼了——发出那笑声,
对一个拿着玉米粉袋的人说了什么
而拿玉米粉袋的人并没有听见——然后。
哦,是的,他是给约翰看了看轮子的槽。




一个孤独的罢工者



赶时髦的磨坊时钟改变了它
鸣钟的速度如同一道道催命符,
虽然那迟到的在拼命奔跑,
他靠近了那禁闭的大门但还是没赶上。
有条神或人的法律
对那些迟到了的人
他会被锁在外面达半小时,
他要扣除工作时间,工资也要扣。
要被老板斥责还要被辞掉。
条例太多的磨坊开始了震动。
磨坊有许多窗户,
但全都高深莫测而不透明;
所以他不能向里看看是否
有着被遗弃的工具因为
他的缘故而空闲地立在那里。
(他不希望它会伤心。)

他仍然认为他看见了那场面:
空气中满是羊毛的灰尘。
成千上万的纱线被纺出,
但纺得那样慢,就这样编织着,
整天从线轴到更小的线轴,
很少使出它们的全力运转;
它们安全地变成了很细的长度。
如果其中一根碰巧断了,
纺纱工人就在一瞥中看见。
纺纱工人却依然在那里纺纱。

这就是那人依然被使用的原因:
她熟练的手与戒指一起在如同
竖琴一样分散的细线中表演着。
她抓住碎片首尾相接
然后,用那从没失败的技巧,
没有怎么打结便使它们融合了。
人的灵巧真是巧夺了天工。
他站立在那地方清楚地看见了,
也发现了这样的事很容易抗拒。

他知道另外一个地方,一片树林,
在里面,同树一样高大的,是悬崖;
如果他站在悬崖上,
那就会是在树顶之中了,
上面的树枝花环似地围绕他,
它们的呼吸与他的呼吸相混合。
如果——如果他站着!太多如果!
他知道一条需要走下去的道路;
他知道一汪需要饮用的泉水;
一个需要有更远思索的想法;
一个需要再次更新的爱。
这也不仅仅是一个不付出
他的行动代价的谈话方式。
对他而言它预示的是实际行动。

工厂非常好;
他希望它全是现代的速度。
然而,毕竟,它不是神圣的,
那就是说,那不是一个教堂。
他从来不会去设想自己会成为
任何公共机构所需要的。
但他当时说过并且依然会说
如果有那么一天到来了:
因为他曾经对工厂置之不顾
而使它可能要破产
或者因为渴望得到他的承认
甚至现在看起来好像一蹶不振,
那来这里找他吧——他们知道他在哪儿。




无限的一瞬间




无限的一瞬间



他在风中停住,然后——那是什么
在远处枫木中,那苍白色的,不是鬼魂?
他站在那里,将三月带进他的沉思,
然而却很难相信,眼睛所看见的这一切。

“哦,那是盛开的天堂,”我说;
而且对于花朵来说,它实在太美丽了
但我们可以假设在三月
它这么白,只是为着在所准备的五月繁茂。

我们在一个陌生世界站了一个瞬间,
我自己也像他那样自称被骗;
然后我说出了事实(我们继续前进着)。
一株未成熟的山毛榉附着它去年的树叶。




启示



我们在那些取笑与轻视
的言语后,总会留点余地
但哦,要是什么人真正懂了
我们,我们心里就会有些焦急。

可这又很可惜:若情况需要
(我们这么假定)我们会在最后
逐字逐句地说出谜底以让朋友
能够完全理解。

但尽管,从玩着捉谜藏的孩子
到那在远处的神,
那些躲藏得很好的
必须发声并告诉我们他们在哪里。




传达坏消息的人



传达坏消息的人,
他在到这里的半路上,
想起传达坏消息
是一件危险的事。

他来到一个岔路
那里一条通往王座
一条经过山脉
然后通向未知荒野,

他选择了去山脉的那条路。
跑着穿过克什米尔山谷,
跑着穿过杜鹃花
一直到帕米尔人的高地。

在那里,在悬崖深谷
他碰到一个和他一样大的女孩
她把他带到了她的凉亭,
否则他或许还会流浪。

她告诉了他自己部落的宗教:
很久很久以前
一个中国公主
在和一个波斯王子结婚

的路上怀了孕;她的卫队
不得不中止前进。
虽然这孩子的父亲是一个神
也没人认为公主有什么不是的

他们在那里逗留着
既不前进,也不退回。
他们留了下来,并且驻扎在
有牦牛出没的一个村庄。

出生于那公主的孩子
因而确立了一条皇家家系,
他的命令必须留心
因为他的出生是神圣的。

那就是为什么有人住在
喜玛拉雅的一个山谷;
传达坏消息的人听完这话
自己就决定要留在那里。

至少他和他们对所作的选择
有一个共同点:
他们有他们在自己
想停下的地方停下的原因。

至于他要送的那个坏消息,
就是伯沙撒要被颠覆,
为什么要急着告诉伯沙撒
他马上就会知道的事情?




桦树



当我看见桦树左右弯曲
穿过更为笔直且黑暗的树木行列,
我爱想着是一个男孩在那里摇荡。
虽然摇荡不会使它们弯曲,像冰暴
所做的那样。你会经常看到它
在雨后晴朗的冬天早晨负载
着的冰凌。当微风升起时它们自己
身上发出咔嗒声,表面的珐琅
也出现了裂纹,变得色彩斑斓。
很快太阳的温暖使它们脱落结晶似的外壳
并在冻结的雪地上摔得粉碎——
你若要扫除这么多破碎的玻璃
你会以为是天堂的殿宇落下来。
因为重压它们被带到了枯萎蕨菜旁,
但它们似乎不会折断;虽然它们曾经长久地
弯得那么低,也从来没有将自己摆正过:
很多年以后你可以看见它们的主干在
树木中弯曲,将它们的叶子蔓延到地上
如同女孩子用手和膝盖撑着地
将头发甩过头顶让阳光晒干。
但我要说当真相大白
桦树弯曲是因为冰暴
我却宁愿让一个男孩在他进进出出
牵着母牛的时候弄弯它们——
有些男孩因离城镇太远而没法学打棒球,
他唯一玩耍的就是自己的发现,
夏天还是冬天,他就能独自地玩。
他一次又一次地骑在树上
直到夺取了树木的强硬
这样一个个地他征服了父亲的树,
没有一个不是柔软地垂下,也没有一个
还能留给他征服。他在那里学到的
全部,就是爬树时不要太快
那样就不会使树弯曲到地面。
他总是让自己保持着平衡,仔细
地攀爬到桦树顶端
与你将杯子倒满啤酒直到边缘,
甚至溢出,有着同样努力。
然后他向外摆动脚,带着嗖嗖声,
踢着两腿从半空将自己滑落到地面。
我曾经也是一个荡树的人。
因此我梦想回到那个时辰。
那是当我厌倦了思考的时候。
生命太像一座没路的森林
在那里你的脸因碰到蜘蛛网而发痒
发烧,你有一只眼在流泪
因一根嫩枝在它睁开时碰了它。
我真想离开人世一会儿
回来后再重新开始。
愿命运不再故意误解我
然后部分地成全我的希望,把我迅速
拿开而不送回。人世是个适合爱的地方:
我不知道还要去哪里会更好。
我会爬着一棵桦树而去,
从黑色的树枝攀爬到那向着天空的雪白
树干,直到那树已不再能够承受我,
并弯下自己的树梢再次把我送回来。
不管是离去还是返回我都会愉快。
可有人会比摆动桦树更加恶劣。




沙丘



海浪是绿色而潮湿的,
但从它们平息的地方
依然卷着其它更大的浪,
但这些是褐色的而且干燥。

它们是沙海变成的陆地
涌进这捕鱼的城镇,
想用固体的沙子掩埋
海水所不能淹死的人们。

海或许了解海湾与海角,
但它却希望按照那变化
的样子,从它的思想里
永远地抹去人类。


人们留给了它一条船使其沉没:
同样也能让一座小屋淹没;
他们会更加自由地想着
再一次抛弃那无用的外壳。




出生地



和那远处的山坡相比
这儿似乎没有过任何的希望,
父亲建造小屋,拢起了泉水,
用围墙般的锁链围住所有东西。
周围的地面不只长荒草,
还维持了我们各自的生命。
我们有十二个女孩和男孩。
高山似乎喜欢这热闹,
用很短的时间就了解了我们——
它的微笑总像含着什么,
也许到今天它还是不知道我们的名字。
(当然没有一个女孩保持着原样。)
高山使我们从它的怀里离开,
而现在它的山坳满是树木。








三个人站立着,听风一阵猛吹
片刻间它卷着雪碰到了房子,
而后又自由吹着——科尔夫妇
上床睡觉了,但衣服头发都还很凌乱,
梅泽夫因身上的高贵皮衣而变矮。

梅泽夫是首先说话的。他用
烟斗管从肩头往后指了指,说,
“你正好可以看见它擦过屋顶
向天空制造了一个大的卷形物,
其长度足够把我们的名字记录上去——
我觉得我应该给妻子打个电话,告诉她
我在这里——现在——等一会儿再出发吧。
我只会叫铃响两下,如果她明智的话并且
早已入睡,她就不必醒来接。”
他只摇了三次,然后拿起来倾听。
“喂,列托,还醒着?列托,我在科尔家。我弄晚了。
我只是想到对你说早上好之前
在这里对你说晚安——
我想我会——我知道,但是,列托——我知道——
我会,可那是什么感觉?其余的路
不会很糟糕——为着它再给我一小时吧——嗬,嗬,
三个小时就到了这里!但那是上坡;
其它的就是下坡了——为什么,不,一点也不颠簸:
马从容地前进,压根儿也没有慌张,
如同好玩一样。它们现在在棚子里。——
我亲爱的,我还是会回去。我打电话
可不是请你邀请我回家的——”
他等着她不可能说出的那两个字,
后来是他自己说了,“晚安,”那边
还是没有回答,他就挂断了电话。
那三个人绕着桌子,站在灯光里
低垂着眼光,直等到他说,
“我这就去看看马匹,怎么样?”

“好,去吧。”
科尔夫妇一起说。科尔夫人
又补充:“你看过后才可更好地判断——
你在这儿陪我吧,佛瑞德。把他留下。
梅泽夫兄弟,你认得穿过这儿
去棚子的路吧。”

“我想我认得,
我能在那里找到我的名字
它雕刻在棚子里,这样的话,要是我不知道
我在哪里,它会告诉我我是谁的。我常常
这么玩——”

“你料理完马后就回来。
佛瑞德·科尔,你要让他走?”

“为什么不,你呢?
你能让他留下来?”

“我只叫他兄弟。
我为什么那样叫他?”

“那是很自然的。
因为你听见这里的人都这么叫他。
他倒倒忘了他的教名了。”

“可我觉得那样叫,有一种基督徒的味道。
可他没有注意到,是吗?那好,我至少
不是出于爱他而那样叫,
上天知道。我一想到他,和他有十个
十岁以下孩子这件事,就很厌恶。
我也憎恨他的那个小得可怜的教派,
我曾听说的,那个教派就那个样子。
但也不好说——看,佛瑞德·科尔,十二点了,
不是吗?他在这里呆了半小时了。
他说他是九点钟离开村庄商店的。
三小时走完四英里——一英里一小时
或者稍稍多一点。这是为什么,似乎
一个男人不可能走得那么慢的。
想一想,他在这段时间里一定走得很卖劲。
可现在,还有另外的三英里路要走!”

“就不要让他走。
留下他,海伦。让他回答你的问题。
那种人说话直率,从他谈自己
的一件什么事来看,他总没完没了,对
其他人说的所有话充耳不闻。
当然,我该想到,你能让他听你说。”

“他这样一个晚上在外面呆着干什么?
他为什么不能呆在家里?”

“他必须布道。”

“没有晚上不在家的。”

“他也许卑微,
也许敬虔,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他很坚韧。”

“有浓浓的烟草味道。”

“他会克服困难的。”

“你只是这么说说。从这个地方
到他们家,不会再有另外的避身处。
我想我该再给他的妻子打个电话。”

“等等,他会打的。让我们看看他到底怎么做。
也看看他会不会又一次想到她。
可我又怀疑他只会想到他自己。
他不会把这天气看作一回事。”

“他不能走——你看!”

“是晚上,我亲爱的。”

“有件事:他没有把神拖进去。”

“你也这么想,是吗?你不知道这性质。
他一定想在这会儿创造个奇迹。
秘密地——对他自己,现在,他在想
如果成功了,那就证明了一种关系,
但如果失败了,他就保持沉默吧。”

“一直都保持沉默。
他会被冻死——然后被埋葬。”

“严重啦!
不过如果那样的话,就会使一些
道貌岸然的无赖汉表现他们
假装的虔诚。但我还是有许多理由
不在乎他会发生什么事。”

“那是谬论!你应当希望看到他平平安安。”

“你喜欢这个矮子。”

“你不也是这样吗?”

“好嘛,
我不喜欢他所做的事,而这正是
你所喜欢的,所以你喜欢他。”

“哦,那应该是。
你像其它人一样,喜欢有趣的事;
只有你们女人要装出这种姿势
来给男人好印象。你让我们作为
男人而感到羞愧,以致我们看见
两个男孩打斗也觉得自己有义务要阻止它。
让那男人的一只或两只耳朵冻掉吧,我说——
他来这儿了。我把他交给你。去
救他的命吧——好,进来,梅泽夫。
坐,坐下。你的马匹怎么样?”

“不错,不错。”

“准备好要走吗?我妻子在这儿
她说你不能这样。你最好也放弃吧。”

“能这样吗?请!如果我说请?
梅泽夫先生,我会把这决定让给你妻子。
你妻子在电话里说了什么?”

除了灯,和它附近的什么东西外
梅泽夫似乎没有再留意什么。
他的手放在膝盖上如同
一只白色弄皱的蜘蛛,他藉着伸直的
胳膊,然后举起食指,指着灯下说:
“在你打开的书里,看那页书!它刚刚
动了,我想。它一直那样立着的,
在桌子上,自从我来以后。
它却试图向后,或者向前翻动自己,
我把注意力放在它身上,是想看看结果;
如果向前,那么它就有朋友的焦急——
你看我知道——是要你继续读另一些
它想看看你怎样来感受,如果向后
那是为着那些你翻过了、又没能读到的
好处而感到遗憾。别介意,
在我们明白事情之前,它们会很多次
向我们展现——我就不说
有多少次了——那要看情况而定。
有一种谎言总在说:任何事
都只在我们面前出现一次。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最终会在哪里?
我们真正的生命依靠着万物
的循环,直到我们在内心里回答。
第一千次或许能证明那魔力——那书页!
它需要风的帮助。它能翻到任何一边。
但如果它已经移动,风就不会去移动它。
它自己移动了。因为这儿没有风。
风不能煽得像那东西一样敏感。
它不可能到灯里让火苗喷出黑色的烟雾,
或者将牧羊狗的衣服吹出皱褶。
你们使这一块正方形的空气
安静,明快,而温暖,不顾
无边无际的黑暗、寒冷和暴风雨。
是藉着这样的举动,你们才引起了身旁的
这三样:灯,狗,和书页,保持了它们自身的平静;
也许所有人都会说,这平静
就是你们没有的东西,然而你们给予了。
我们所没有的不能给予,这是错误的;
话说一千遍就正确,那也是错误的。
我去翻页了,如果没有人要去翻它。
它不会倒下。那么让它直立吧。谁在乎呢?”

“我不该催促你,梅泽夫,
但如果你要走——就说你会留下吧。
让我拉开窗帘,你会看到
面前的雪是怎样在阻止你。
你看见那冰天雪地里的一片雪白了吧?
问问海伦,自从我们刚看过之后
窗框的雪又攀爬上去,堆很高。”

“那看起来像
一些灰白的东西,正在压平它的容貌
它的眼睛也过于急切地一同关上了
为着去看看人们互相发现的那
有趣事,又由于它自己缺乏了解和
愚蠢而入睡了,
或者折断它那白色蘑菇般的
短脖子,然后在窗玻璃前死去了。”

“梅泽夫兄弟,当心,这噩梦般的谈话
会惊吓你自己,远远超过惊吓我们。
与它有关系的是你,因为是你
必须独自一个走出去,而后进入它。”

“让他说,海伦,也许他会留下。”

“你放下窗帘之前——我突然想起:
你想起了那个男孩在一个冬天跑出来
到这里来呼吸空气吗——住到艾弗里家
的那个男孩?是的,那是暴风雨后的
一个晴朗早晨,他路过我们的住所
发现我正用雪,护着我们的房子。
为着暖和,我在深处挖着,
一直将它们堆积到窗台上面。
堆靠着窗户的雪,引起了他的注意。
‘嗨,是个好主意’——这是他的原话。
‘当你暖暖地坐在室内,研究均衡分配,
就可以想象外面六英尺深的积雪,
是冬天了,你却感觉不到冬天。’
这些就是他所说的。然后他就回家了
但在艾弗里的窗户外,他用雪挡住了白昼。
现在你们和我都不会做这种事了。
同时你不能否认,我们三个,坐在这儿,
发挥我们的想象力,来让雪线上升
高过外面的玻璃窗格,这并不会使天气变得
更糟糕,一点也不。在那茫茫然
的冰天雪地中有一种隧道
相比隧道它更像个洞——往下的
最里面你看见有一种震动和轰动
如同风冲击的巷道磨损的边缘
所发出来的。我喜欢——我喜欢。
好,现在我要离开你们了,朋友。”

“来,梅泽夫,
我们以为你决定不走了呢——
你刚刚用那种方式说你在这个地方
舒服。你是希望留下来的。”

“我得承认下这场雪已经足够冷了。
而你们坐的这间房,这整幢房子
被冻结得似乎就要碎掉。如果你们认为风声
在走远,那不是因为它会消失;
雪下得越深——没有别的了——
就越感觉不到它。听听柔软的雪弹
它在烟囱口和屋檐上对着我们爆裂。
比起外面,我更喜欢
屋里。但马匹都休息了
而且也到要说晚安的时候了,
你们回床上去歇息吧。晚安,
抱歉打断了你们的睡眠。”

“愿你因你所做的幸运。愿你
在半路上,把我们家当作休息的地方而
幸运。如果你是那种留意女人意见
的人,你最好采纳我的建议
并且为着你家人的缘故,而留下来不走。
但我这样一遍又一遍地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你所做的超过了你权利范围内你能
做的——刚才。你知道
你继续走,这是要冒风险的。”

“我们这儿的暴风雪不会将人置于
死地,虽然我宁可是那个藏在它下面
冬眠的野兽,洞口的门被密封,又被掩埋,
也不愿成一个在上面与雪打斗的人,
可是想想小鸟也是栖息在树枝上,而不是在
巢里。我会比它们更不如吗?
就在今晚,它们被雪弄湿,但很快
就会成为冻结的岩石。然而明天
它们会这树那树地跳跃,直到发芽的树枝
然后摆动它们的翅膀,唱出好听的歌,
似乎还不能了解我们所说的这些是什么意思。”

“但为什么呢,当无人希望你继续?
你的妻子——她不希望你。我们也不,
你自己也不希望。还有其它谁希望?”

“让我们不要被女人的问话陷入绝境。
好,那儿还有”——她后来告诉佛瑞德在
他的那个停顿之后,她以为他会说
一个令人感到畏惧的词,“神。”
却不,他只是说“好,那儿还有——暴风雨,
它说我必须走。如果它来了
它希望我对于它,如同一个战争的力量。
问问任何其它男人吧。”

他丢下了最后一句话,这使她
苦恼,直到他出门。
他让科尔和他在一起去棚子为他送行。
当科尔返回,他发现他的妻子依然
站在桌子边打开的书页旁,
没有读它。

“那么,你认为他是
哪一种人?”她说。

“他有语言
的天赋,或者应该说,他能说会道?”

“这样的人从来就爱考虑相似的情况吗?”

“或者漠视人们所提的世俗问题——
什么?我们在一个小时内对他的了解
比看见他从路上经过一千次
还要多。如果那就是他布道的方式!
毕竟你不曾想你会留住他。
哦,我不是在责备你。他没有
给你说话的机会,但我感到高兴
因为我们不必陪他一整个晚上。如果他留下
他也不会睡觉。最小的事情都会使他感到兴奋。
他一走,这里就如同没有他的教堂一样安静。”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的境况又能好多少?
我们会一直坐在这里,直等到他安全到家。”

“好吧,我猜你会这样,但我不会。
他知道他能做什么,不然他不会尝试。
我说上床吧,然后休息一下。
他不会转回来的,如果他打来电话,
也是在一或两个小时之后。”

“那么。我想
我们坐在这里陪他越过暴风雪
是对他不会有任何帮助的。”

***

科尔一直在暗处打着电话。
科尔夫人的声音从里面的房间传出来:
“她给你打的,还是你给她打的?”

“她打给我的。
你最好穿上衣服:要是你不想再回到床上。
我们早该入睡了:你看现在三点多了。”

“她说的长吗?我去
把睡衣拿来。我想和她说几句。”

“她就说,
他还没有到,问他是否真的动身了。”

“她知道他动身了,就在两个小时以前。”

“他带着铲子。他得铲雪开路。”

“为什么我刚才要让他离开这房子!”

“不要那样。你尽了你最大的努力
来留他——不过你也许没有彻底
隐藏,你倒是希望看见他用勇气来
违反你。他的妻子会责怪你的。”

“佛瑞德,毕竟我说过!你无论如何
不要拆开我的原话而随便理解。
她刚才说话的时候透露了说
她要责怪我吗?”

“我对她说‘走了,’
她说,‘那,’接着又‘那’——像恐吓。
然后慢慢地说:‘哦,你们,你们
为什么让他走了?’”

“问我们为什么让他走?
你让我去。我去告诉她为什么让他走。
他在的时候,她还不说什么。
他们的号码是——二十一?电话不通。
有人让话筒搁下来了。这摇柄难弄。
顽固的家伙,它会弄伤你的胳膊!
通了。她让它从手上落下,然后就离开了。”

“试着说说吧。说‘喂!’

“喂。喂。””

“你听到什么了?”

“听到了间空房子——
你知道——是那样的。是的,我听见——
我觉得有钟声——有窗户在卡嗒卡嗒地响,
但没有脚步声。如果她在那里,也是坐下的。”

“喊一下,她或许会听到你的。”

“喊叫无益。”

“那就继续喊话。”

“喂。喂。喂。
你不猜猜——?她会不会是出门了?”

“我当然害怕,那她可能会这样做的。”

“离开孩子们?”

“等一等,然后再叫。
你都听不到她是否把门敞开了
然后让风吹熄了灯,炉火也灭了
房间里又黑又冷?”

“只有这两样:她要么上床了,
要么出门了。”

“哪种情形都不好办。
你见过她长什么样吗?你认识她吗?
她不想和我们说话,这实在奇怪。”

“佛瑞德,看看你能不能听到我所听到的。来。”

“大概是钟。”

“你没听到其他什么吗?”

“不是说话。”

“不是。”

“啊,是的,我听见了——那是什么?”

“你说是什么?”

“一个婴孩的哭声!
听起来很凶,虽然仿佛时隐时现的。
他母亲不会让他那么哭的,除非
她不在那里。”

“你对这点怎么解释?”

“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她已经出去了。
不过当然,她还是没有。”他们都无助地
坐下了。“天亮以前我们都没有任何办法。”

“佛瑞德,我不要你想外出的事。”

“打住。”电话铃开始叫了。
他们站了起来。佛瑞德拿起电话。
“喂,梅泽夫。那,你到了——你妻子呢?
好的!为什么我问这个——刚才她似乎不接电话。
他说她去棚子接他了——
我们都很高兴。哦,不要再谈这个了,伙计。
欢迎你路过的时候再顺便看看我们。”

“好的,
她终于拥有他了,虽然我没有看到
她为什么不能缺少他。”

“可能不是为着她自己。
也许只是为着孩子们,而需要他。”

“看来这整个忙乱都没有落到实处。
是什么破坏了我们一整个晚上,仅仅为了让他好笑?
他进来是为什么——谈话与拜访?
不过,他打过电话,为着告诉我们说在下雪。
如果他想把我们家变成城镇
和任何地方中途的一个咖啡厅——”

“我倒是认为,你应该察觉到你刚才太过关心了。”

“刚才你自己就没有关心?”

“如果你是说他不太顾及别人
而是要我们在午夜为他着想
然后又不采纳我们的建议,
我同意你。但是让我们原谅他吧。
我们已经参与了他一生中的一个夜晚。
你敢打赌他不会在某个时候再打电话过来?”




电话



“我今天正好可以用步行的方式
去要去的那远方,
有一小时
的安静时辰
当我的头对一朵花倾斜时
我听见你在说话。
不要说我没有,因为我听到了——
你从那花朵旁边的窗台上说——
你记得你说了什么吗?”

“先告诉我你感觉你听到的是什么。”

“我发现了花朵并赶走了蜜蜂,
斜着我的头,
托着它那茎,
我听到了并且我想我听清楚了——
那是什么?你叫我的名字?
或者你说——
有什么人说‘来’——我弯下腰时听到的。”

“我也许这样想过,但没大声叫出。”

“是的,所以我就来了。”




春之池塘



这些池塘,虽然在森林中,却依然
映着那整个几乎没有任何缺点的天空,
并且像身旁的花朵,寒冷且颤抖,
也像另一些很快要枯干的花朵,
然而它不会通过溪水或河流到外边,
却由根立起,而使那黑暗之叶生长。

那些在新的蓓蕾中吸水的树木
郁郁葱葱地,即将成为夏天的繁茂——
在它们用力喝光这水,使它枯干之前
先可以让它们考虑两次:
好似花朵的湖水,含水的花朵,
是那只会在昨日所融化的雪。




原则



在小溪旁的牧场里有三个人
他们正收集干草,并堆成锥形干草垛,
视线总是朝向西边
那里有片镶着金边的不规则的云
移动着,在乌云内部
一直横放着一柄闪烁匕首。突然
一个工人,将干草叉插进地面,
离开田园,回了家。还有一个留了下来。
那城里长大的农场主不能理解。

“有什么不对吗?”

“就是你方才说的那话。”

“我说了什么?”

“关于我们是否要更努力。”

“使点劲儿,把干草堆成草垛——因为要下雨了?
差不多是半小时前说的。
我对我自己也同样这么说。”

“你不知道。詹姆斯是个大傻瓜。
他认为你是在他的工作中找刺。
他是按普通农场主所做的那样理解。
詹姆斯会慢慢想明白的,当然,在行动之前
他总是仔细想:他只是想着话里面的意思。”

“若按他所理解我的方式,那他真是个傻瓜。”

“不要让这件事烦你。你知道就行了。
要是懂了这行业的雇员,你就不会吩咐他
把工作做得更快或更好——就这两样。
我和所有人一样,也是苛刻的:
很可能我会同样地为你服务。
因我知道,你不太了解我们的情形。
你只是把你心里所想的讲出来,
至于我们心里所想的,你却没暗示。
告诉你一个曾经发生过的故事吧:
我在塞伦,那儿有一个叫桑德斯的人
我和四五个人
在堆干草。没有人喜欢那老板。
他是那种被叫做蜘蛛的变种,
瘦长的胳膊和腿,从他那
饼干一样大的驼背身体里摇摆着展开。
但工作!那人能工作,特别是
他的工作能够使他的雇工
更努力工作。我不否认
他对自己非常严格。我发现
他任何时候都是准时的——不是为着他自己。
日光和灯笼光对他是一样东西:
我听见他整夜在谷仓里苦干。
可他总喜欢对雇工鼓劲。
对那些他带不动的人,他就在后面
催逼,你会那种方式。在牧草地——
在他们的脚后跟,他以把割掉腿威胁他们。
我看足了他那公牛般的把戏
(我们把那叫公牛般的)。我对他有防范。
所以有一次,当他和我一对在干草地
装担子时,我就想,有麻烦了。
我堆完担子;老桑德斯
用耙子梳下来,说了声‘好’
一切都进展得顺利,当我们到达谷仓
我们进到那里的一个隔仓。
你知道那些慢慢搭起来的干草堆,
要卸的时候,只需最上面的人
把干草大规模丢下来。
很轻松,一车草很快就卸光了。
你不会认为在那种环境下一个人
还会需要很多催促吧,你现在会吗?
可那个老傻瓜用双手抓住他的叉子,
满是胡须的脸从深坑里探出来,看着外面,
如同军队的统帅一样喊着,‘让他妈的来!’
我是想,他真是指那个意思?‘那就是你所说的?’
我大声问了,这样就不会有理解的错误,
‘你是说让他妈来?’‘是的,让他妈的来。’
他重复了一遍,但柔和许多。
你就绝不会对雇工那样说话,
不管他认为自己是谁。天哪,我真想尽早
除掉他,以及他那一张脏嘴。
是我堆的草堆,我知道怎样卸它。
我先想着轻轻用叉子,叉出
两三捆草,然后我又叉了进去
将整车的草倾倒在他身上。
在灰尘中,我瞥见他如同溺水的人踩着水
头从那里探出来,只见他像被夹的老鼠尖叫着。
‘你是活该,’我说,‘是报应!’
很快他就既没了身影,也没了叫声。
我扫了扫干草架,然后走到外面让自己平静下来。
坐下来,将脖子上的干草种子擦掉,
一定程度上我是等着被人询问,
其中有一个人大声喊着,‘那老家伙在哪?’
‘我把他留在谷仓的干草下了。
如果你想见他,你现在就可以把他挖出来。’
他们从我擦脖子的方式,了解到
肯定发生了什么不该发生的事。
他们前往谷仓;我留在原地。
他们后来告诉我,他们先将干草叉起来,
有很多,放到谷仓的地面。
什么都没有!他们倾听着,一点声音也没有。
我猜他们认为我已刺穿他的
脑袋,不然我不会将它埋在干草底下。
他们又挖了一些。‘别让他的妻子
进到谷仓这边来了。’有人从窗户看见,
妈妈的,他居然沉坐在厨房椅子上
双脚靠着炉子,尽管
那是那年夏天最热的一天。
从他后面仍能看出他气得没有办法
没有人敢惊动他,甚至
不敢让他知道他正被人偷看着。
显然我没有埋葬他
(我可能把他击倒了);但我设法
埋葬他这一点,倒是伤了他的尊严。
他回到那房子,是为了不再看到我。
整个下午他都远远躲着我们。
我们仍然看管着他的干草。后来
我们看见他在花园里摘了一会儿豌豆:
他总不能停下来,而不做任何事。”

“当发现他没有死,你有没有松一口气?”

“不!那时还不好说——那很难说。
我当时的确很想杀他。”

“你选择了条笨路。他解雇你了没有?”

“解雇我?没有!他知道我做事是有原则的。”




野葡萄




野葡萄



什么树不能采集无花果?
难道葡萄不能从桦树采集?
那就是你所了解的葡萄、或桦树的全部了。
如同一个秋天,一个女孩
曾把自己挂在葡萄树上,又从桦树上摘下来
我应该知道葡萄会在哪些树上结果子。
我出生了,我猜想,如同任何人一样,
然后长成一个有点男孩子气的女孩
我的哥哥不能总把我留在家里。
但我挂在葡萄树上摇摆的那天
我这段身世因害怕而消灭了,
后来正如欧律狄刻一样,被寻的人找到
然后安全地从半空落到地面;
那么我现在生活的就是一条额外的生命
我可以在我喜欢的任何人身上把它浪费掉。
那你是否知道我庆祝两个生日,
也让我拥有两个不同的年龄,
其中的一个比我看起来要小五岁——

有一天我哥哥把我带到林间空地
他知道那里有一棵孤独的桦树,
叶子尖端的薄头饰,
沉浸在它后面繁重的头发里,
一串葡萄饰物,挂上了它的脖子。
自从去年见到它们我就了解了葡萄。
开始是一串,然后是一串串
围绕着我生长在白桦树里,
就像它们在幸运的里夫四周长成;
大部分都长在我手所不能及的那边,
如同我小时候心中的月亮,想拥有它
也只能自由攀爬。

我哥哥爬上去了;最开始
他将葡萄扔给我,可全都分散在了地上
所以我必须在芳香的蕨木和绣线菊中寻找;
这就给了他自己一些在树上吃的时间,
但也不长,或许不如男孩子需要的。
为了让我完全自立,他依然
爬得高高的,然后将树弯到地上,
并放进我手里,让我采摘自己的葡萄。
“快,抓住树梢,我会放下另一个的。
当我放开的时候你要用所有力来抓牢。”
我说我抓紧树了。那不是真的。
相反才是真的。是树抓紧了我。
就在我哥哥松开手时,树突然
钓起了我,如同我是鱼
而它是钓鱼杆。于是我听到
哥哥的声声呼喊变成了大叫“放开!
你都不知道吗,你这女孩?放开!”
而我,那婴孩一样紧握的本性
就在这树上获得了遗传
那远比现在还要鲁莽的远古的鲁莽母亲
曾让婴孩用手吊在树枝上
或为弄干,或为弄湿,或晒黑,我不知道
哪样是她们想达到的(你去问问进化论者)——
我不想对生命本身发任何怨言。
我哥哥试图使我发笑,来帮助我。
“你在葡萄那里做什么?
不用害怕。几个不会伤害你的。
我是说,如果你不摘它们,它们也不会摘你。”
我摘这些东西真是太危险了!
那次我几乎简化了
对挂和让挂的达观。
“现在你该知道它的滋味了,”我哥哥说,
“如同人们说到一串酸葡萄那样,当它认为
它逃离了狐狸,是因为长到了
它不该生长的地方——桦树上,
狐狸根本不会认为它会在那里而去找它——
即使看见并发现了,它也够不着——
可就在这时,你和我来采集了。
对葡萄来说,某一方面你会比它
有优势:它只有一根,你却有两只手
来攀爬,说它摘下你,这实在不那么容易。”

一个接一个,我丢下帽子,和鞋子,
可我依然吊在那棵树上。我昂起头,
闭眼对着太阳,耳朵也不想听
哥哥毫无意义的话。“下来,”他说,
“我会用手抓住你的。一点都不高。”
(照他的身高应该不算高。)
“下来吧,要不然我会摇树,把你摇下来。”
我没有吭气,我的身子也下沉了些,
我细小的手腕拉伸着,看上去就像五弦琴。
“为什么,要是她不这么认真
紧握,可我应该想到我该怎么做。
我会把树压弯,然后让你从上面下来。”
那时是如何下来的,我并不太知道;
我一旦感觉到地面和我穿着袜子的脚
地球似乎重新旋转了起来,
在弄直我上倾的手指,并刷去树皮渣之前,
我久久地盯着它们,并打量着。
我哥哥说,“你没有想着用脑子想一想吗?
下次遇到这种情况就不能这样,免得你
因为那树枝,又被甩入空中。”

那不是因为我没动脑子
如同不是因为我对这个世界还不懂一样——
虽然哥哥从来就比我懂得多。
在知识上,我还是没有迈出第一步;
我还没有学会用手放开,
同样,我也没有学会和内心一起,
而且从不希望和它一起——也不需要,
我能意识到这点。思想——不是内心。
我仍能活着,如同我知道其他人活着,
徒然希望抛开那些烦人的思想——
这样就能在晚上安然睡觉;但是没有什么告诉我
需要学习把心放开。




收割



除它以外在木头边从来不会发出声音,
就只有我的长镰对着大地耳语。
它在说什么?我自己不是很清楚;
或许是些关于太阳热度的问题,
也许,是关于缺少声音——
那就是为什么它在耳语而没有说话。
不梦想会得到那些不劳而获的礼物,
或仙女与小妖精施舍出的黄金:
任何超出了事实的事情似乎都过于薄弱
就说在几行洼地中割草的诚挚的爱,
很可能对准的是虚弱而被刺穿的花朵
(苍白的红门兰),并惊吓了伶俐的青蛇。
事实乃是那最甜蜜的梦只有劳动才知道。
我的长镰耳语过后就离开了要整理的干草。





修补墙壁



有一种东西不喜欢墙壁,
它使冻结的地面在墙壁下膨胀,
在阳光中倒出地表的大石头;
甚至使裂纹超过了两人并起的肩膀。
猎人毁墙则是另一件事情:
我要跟在他们后面修复他们经过
且不把石头放回原处的地方,
他们还会让兔子不再躲藏,
以取悦那吠叫的狗。我所说的裂纹,
没有人看见或听见它们怎样形成,
但在春天修补的时候便会看到千疮百孔。
我约了那位山那边的邻居;
在某天我们走到那断墙并见了面
又一次将墙壁搁置在了我们中间。
我们边走边把破的墙补上,
用落向各自墙角的所有石头。
有些如同面包片有些则类似球形
我们要用一段符咒来使它们平衡:
“我们转身之前,请留在你所在的位置!”
处理它们使我们的手磨得粗糙。
哦,像是另一种户外游戏,
一个站一边。有点感觉了:
其实这里是我们不需墙壁的地方:
他那儿全都是松树而我的是苹果园。
我告诉他,我的苹果树绝不会
穿越过去在他的松树下吃松果。
他只说,“只有好栅栏才能促成好邻居。”
在我心里春天是个危害,我在想
我能否在他脑中放置这样一个想法:
“为什么栅栏能促成好邻居?难道它
不该竖在有奶牛的地方?但是这儿没奶牛。
在我建墙壁之前我就该知道
我做围墙是想围住以及隔开什么,
我又可能会得罪谁。
有些东西不喜欢墙壁,
希望墙壁倒下。”我会对他说那是“小精灵”,
但正确说那不是,我宁可
让他自己说那是什么。我看他在那里
用双手尖紧紧抓着
块石头,像原始人的石器武装。
在我看来他在黑暗中移动,
不止是木头还有树木的阴影。
他不会去探究父辈所说的话,
他倒喜欢想起这一句所以会又
说,“只有好栅栏才能促成好邻居。”




恐惧



灯笼从牲口棚的深处变亮
照在屋内的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身上
将他们东倒西歪的影子投到附近的
一幢房子,房子的窗户全都黑黢黢。
马蹄叩着那发出空洞响声的地板,
他们所靠的那辆轻便马车的尾部
动了一下。男人抓着一个轮子,
女人尖声大叫,“遏,停住!
我看见它如同白盘子一样发亮,”
她说,“就在前面挡泥板的光反射
到路旁的灌木丛——一个男人的脸。
你肯定也看见了。”

“我没有看见它。
你确定吗——”

“是的,我确定!”

“——那是一张脸吗?”

“约耳,我只好去看了。我不能进屋,
我不能让一件令人不安的事情留下。
门锁上了,窗帘拉上了,这说明不了什么。
每当我们夜里回家,我总对那个
空了很久的暗房子感到陌生,
在锁孔里大声咔吱响的钥匙
似乎在警告某些人赶快离开
我们进入一扇门的话,他就会从另一扇。
假若我的感觉是对的,有些人总是——
哦不要拽紧我的手臂!”

“我是说有人经过。”

“照你说这好像是条旅行道。
你忘记我们在哪里了。再说是在
半晚,这样的一个时候,
谁会或去或来,而且是步行?
那他为什么仍会站在灌木丛中?”

“不是很晚——只是天黑了。
这里也许跟你想要说的不一样。
他只是看起来像——?”

“他像任何人。
除非我把这件事弄清楚了,不然我今晚绝不休息。
把灯笼给我。”

“你并非想要灯笼。”

她从他身边挤过去,自己用手拿到了它。

“你不要来,”她说,“这是我的事情。
如果解决的时候到了,我就是
那个解决者。让他永远不敢再——
听着!他踢了块石头。听啊,听!
他朝我们走过来了。约耳,进去——请。
听!——现在我听不见他了。请进去。”

“首先你不能让我相信那是——”

“那是——或者他派其他什么人来监视了。
要是我们能够明确知道他在哪儿
现在就是和他讲个清楚明白的时候了。
让他走掉,他就会埋伏在我们周围的
任何地方,以至我踏出房门之前
都得注意一下树和灌木丛。
我不能忍受这点。约耳,让我去!”

“你认为他会如此关注你,这真荒谬。”

“你是说你不能了解他为什么这样关注,
哦,他还没有关注个够呢——
约耳,我不想——我不想——我答应你。
我们都不能这样说话。你也不能。”

“如果果真有人要去那儿,应该是我,
但是你因为这灯笼,还倒给了他便利。
我们在亮的地方,他就可以干任何事了!
要是他只是想来看一看,
他早就明白了一切,并且也已离开。”

他似乎忘了要守住他的位置,
而是当她穿越草坪的时候,就跟随着她。

“你想干什么?”她对黑暗喊。
她昂然伸出手来,忘了手里还提着灯笼
灯笼罩的炎热逆挨着她的裙子。

“这里没有人;你肯定弄错了,”他说。

“这里有。
你想干什么?”她叫道,然后
被一声真正到来的回答给吓住了。

“没干什么。”声音来自路边。

她伸出一只手抓住约耳,她很想站稳:
绒衣烤焦的气味使她发晕。

“你半晚绕这房子转干什么?”

“没干什么。”后来就没说什么了。

然后那声音又说:“似乎你们害怕了。
我刚刚看到你们猛抽马匹。
我自己就走到灯笼光下
好让你们看见我。”

“好,看见了——约耳,回去吧!”

她面对走来的脚步声站稳了,
可她的身体还是抖动了一下。

“你看见我了?”那声音说。

“哦。”她看了又看。

“你没看见——我手边还有个孩子。
一个强盗不会让他的全家呆在身边。”

“半晚带孩子出来干什么——?”

“到外面来走一走。我想每个孩子都应该至少
有一次睡觉很久以后外出散步的经历。
什么,孩子?”

“那你是否在寻找一个
散步的地方——”

“碰巧上了这马路——
我们在迪安家做客,要呆两星期。”

“原来这样啊——约耳——你知道了——
你不要再想别的。知道了吗?
你知道我们应该小心。
这是一个非常、非常偏僻的地方。
约耳。” 她说话好像不能转头一样。
摇晃的灯笼延伸到地面,
它磕碰着,撞击着,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离开了。







保罗的妻子



要想把保罗赶出这一带的任何
伐木营,只需对他说,
“妻子好吗,保罗?”——他便会立即消失。
有人说那是因他没有妻子,
所以讨厌被这个事儿嘲笑。
有人说因为他差点结婚,就在
拥有妻子的前一两天,被抛弃了。
有人说因他曾有个妻子,很不错的妻子,
但和其他什么人跑了,离开了他。
又有人依然认为,他现在有妻子
只是他需要时刻提醒——
马上,他就会负起妻子的全部责任:
而后便会立刻跑过去找她,
似乎说,“是啊,我妻子好吗?
我真希望她这时候没有捣乱啊。”
没有任何人担心这样做,是要摆脱保罗。
从某个时刻起他就成了山营的英雄,
所以,只要向他们证实:他曾在四月的
一个星期天,在牧场干涸的小溪旁,
剥开了一整棵落叶松的树皮,
如同小男孩摘柳枝做成的口哨一样干净。
他们问他似乎只是想看看他离开,
“妻子好吗,保罗?”于是他离开了。
他从没有想杀害任何
问他这个问题的人。他只是突然消失——
没有人知道他朝哪个方向,
虽然他们听说这同一个保罗以同一的
旧伐木技巧,到新的营里
要不了多长时间。
所有人的置疑都是,保罗为什么
拒绝回答一个民事问题——
一个人除了恶言恶语以外
你几乎能够说任何话。这时你就有答案了。
所以另有一种说法认为保罗不公平:
保罗和一个与他不相称的妻子结了婚。
保罗为她羞耻。来配一个英雄,
她应该是一个女英雄才是,而不
应是一个混血印第安女人。
但如果墨菲讲的那个故事是正确的,
她就没什么可让自己感到自己是羞耻的了。

你知道保罗实在会制造奇迹。所有人
都听说他是怎样胜过一匹驮着东西
而无法移动的马匹的,他只要大伙儿
从装载的地方,将生牛皮马具拉到营里,
保罗就会告诉老板,说装载的东西不会有什么问题,
“太阳会带回你的货物。”——果真——
他就借着了生牛皮回缩到普通长度这回事。
那就是我们称之为的延伸器。但是我猜
那次他自己的双脚立刻跳起
碰着了天花板,又同样着地了,
然后又安全在正面着陆,
回到地板上,那就是事实,或者靠近某种事实。
这真是个奇谈。保罗从白松木
里将他妻子锯了出来。墨菲就在那里,
然后,就像你可能知道的,他将这女士锯出生了。
保罗从事伐木的所有事情。
他搬木板时很努力
因为——我忘记了——那最后一个有野心的锯木匠
想发现他是否能够在保罗身上
堆木材,一直堆到他求饶:
他们将一块粗大的根段原木切成片,
锯木匠猛推滑架的后部
让其一端向前,逆着锯齿猛一推。
当他们顺便想看看这木材质量到底怎样时,
他们看见圆木发生了一件事,
他们肯定内疚地期待着
随着那些巨响,将会有什么东西要离开。
可新木头上留下的是宽阔的黑色油脂痕迹
或许,只除了圆木两末端各一尺。
但当保罗将他的手指放进油脂里,
那根本不是油脂,而是长长的狭缝,
圆木是空心的。他们在锯松树。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空心松树。
那是因为保罗在这块地方。
给我把它拿开,”锯木匠说。
所有人不得不朝它看一眼,
然后告诉保罗,他应该怎么对付它。
(他们把它当保罗的了。)“你拿把折叠刀,
把口子弄大,你要把能挖出的
全部挖出来,然后坐到里面去捕鱼。”对保罗来说
那空洞是那么坚实,干净,而均匀
不会曾经是鸟兽或蜜蜂的房屋吧。
况且也没有让它们进入的入口。
对他来说,那有几分像是一种新的空洞
他觉得最好还是藉助折叠刀。
那天晚上工作结束后,他回来了
用足够亮的亮光照着它,并且割开
来看了看,它是否真是空的。在那里他辨认出了
细长的木髓,或者那是木髓吗?
它也许是竖立在树的末端
而留下来的脱落的蛇皮,
一百年了,这树肯定长了一百年。
割得越多,他两手便都是这些东西,
接着,穿过它就看到了附近的池塘,
保罗想知道它会对水有什么反应。
没有一丝微风,但仅仅是他慢慢
走向沙滩,而制造出来的空气气息
要将它从手上吹走,且几乎要折断了。
保罗把它放在能吸水的边缘。
起先吸水时,它发出沙沙声,并且变柔软了。
又过了一会儿,它就不见了。
保罗用手指拖拽着它的影子,
便想着,它一定熔化了。消失了。
圆木挤压栅栏的远处水面,
因为小虫飞舞而变得模糊,
它慢慢升起,成了一个人,一个女孩,
她湿透的头发重得如同头盔,
那人,正靠着圆木转身看着保罗。
这使得保罗转过头来看
自己后面,是不是有别的什么人
而她正看的是那个人,而不是自己。
墨菲始终在附近,在他们
看不到的工棚偷看着。
在那女孩伴着喘息声呼出第一口气与笑声之前,
她似乎过于浸透而不能存活,
而使她出生的那一刻
显得不安起来。她起身慢慢走动,
对她自己或保罗说了一会儿话
然后穿过那些如同鳄鱼后背的圆木离开了,
保罗围绕着池塘,追赶着她。

第二天傍晚,墨菲和其他人
去喝酒,跟踪这一对去了野猫山,
从那空旷的山顶,有着能看到
幽谷在群山对面所穿过的视界。
在那儿的黄昏到来之后,按墨菲的叙述,
他们看见保罗与他的创造物正一同住着。
自从墨菲看见保罗和她在黎明的
水池相爱,这是
唯一的一次有人看见保罗和他妻子。
穿过荒原一英里之外,
他们一起坐在了半路悬崖上
的一个小洞,那个女孩
看起来明亮,如同一颗星星在那里玩耍,
保罗是暗的,像她的影子。全部的亮光
都源自女孩本身,尽管不是源自一颗星星,
接下来发生的事,就如同猜测一样了。
那群大恶棍们一起址起喉咙,
发出高声呼喊,扔过去了一个瓶子,
以作为他们对美的那种粗野赞颂。
当然那个瓶子还无法达到一英里,
可叫声达到了女孩那里,并且立即将她的光亮熄灭。
她就像萤火虫一样离开了。

就这样,有些人证明保罗结婚了,
而且他在任何人前都没有必要再感到羞耻。
每个人在评论保罗时都弄错了。
墨菲告诉我保罗在他妻子
问题上的装腔作势是为了保守她的秘密。
保罗就是我们所说的铁公鸡。
拥有妻子就意味着拥有她整个的人,
她与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要么称赞她,要么多叫她,
他多么感谢没有人在想她。
墨菲的意思就是,像保罗这样的人
不会用世界所知道的
任何方式让人对他说起自己的妻子。








布朗下山
或者:不由自主滑动



布朗住在位置高高的农场里
每个人在几英里之外都能
看见当他在冬天三点半
后做工作时的灯笼。

很多人肯定看见了有一天
晚上他疯狂地从山上冲下来
越过耕地,越过墙壁,越过所有这一切,
灯笼在手中有着戒指光环。

那时他在房屋和谷仓之间
拿东西大风突然刮来
把他吹向那包着地面的寒冰外壳,
于是他冲下来了!

墙壁全被雪掩埋了,树木所剩无几:
他看出除非用脚后跟在什么地方
弄一个洞否则就没有支撑的。
可虽然他再三努力

顿足并且自言自语说着什么,
可有时候似乎只能顺其自然,
他没有立足处,可继续着
他从田地到田地滑行的旅途。

有时他伸展开那如同翅膀
的手臂,他瘦长的身躯就像一根
长轴,他旋转舞似地滑行,
并且还有一些尊严与风度。

更快或更慢则看他的机遇,
坐着或站立他可以自己选择,
不知他是否为保住衣服
而用思想或脖子去冒冒险。

他从没有让灯笼脱手。
有些人声称曾在远处看见
他用灯光发出求救信号,
“我在想布朗的那些信号

在那样一个晚上是做什么的!
他是在庆祝什么特别的事吧。
我在想他是不是出售掉了他的农场,
或者成为了格里基分会的主席。”

他旋转,倾斜,摆动,停止;
他倒下的灯笼发出咔嗒声
(他设法保住光亮不让它熄灭。)
而在半山腰他还在那里挣扎,

不相信自己有那么坏的运气。
然后变得接受这倒霉事似的,
他放弃了为着停下所作的任何努力
如同一个滑行的孩子下山了。

“好的——我——是——”那就是他说的,
当他滑过冰冻的河道,
他回头看了看那光滑的斜坡
(有两英里)一直到他的住处。

我是一个汽车方面的专家,
有时候我被询问是否
我们的股价已彻底垮掉,
这就是我真诚的答复:

我们北方人一直是从前那样。
不要认为布朗曾经因为他
不能攀爬那光滑的斜坡而
放弃过再次回家;

或者甚至想着他会站在那里
一直到一月的解冻会
融化掉地壳上的磨光。
他优雅体面地顺从了自然规律,

然后按着股价上升的样式
步行着一路向山上攀升,
没有必要对那些人过分关心,
在那段特殊的时间里,

他们一定看上去很好仿佛
他们面对的根本不是
他们所行走的——
没有必要对他们过分关心,我说;

不然就不会成为一个男人——
一个有空闲季节的政治家。
当我用理由投资布朗时
我使他站立在寒冷里;

他的眼睛突然发亮了三次;
然后摇动他的灯笼,说,“
上路吧!”然后选择了那条
几英里远的公路,回了家。





家庭墓地



在被她看到之前,他在楼梯下
看到了她。她正准备下楼,
又转过头看看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迈着疑惑的步子,又收回去
她踮脚又看了一次。他先
对她说话了:“你一直站在上面
看什么——因为我想知道。”
她转过身来,垂坐在裙子上,
脸色从害怕,变成暗淡。
为了拖延时间,他说:“你在看什么?”
便爬上楼梯,看她仍然蜷缩。
“我会知道的——但你必须告诉我,亲爱的。”
她,坐在原地,僵硬地扭着
脖子,不声不响地拒绝了他的搀扶。
她让他看,当然什么也看不见,
这睁眼瞎;好一会儿了,他还是没看见。
最后他咕噜道,“哦,”接着又咕噜了一遍,“哦。”

“看到了什么——什么?”她问。

“我看见了。”

“你没有,”她挑战道,“告诉我那是什么。”

“奇怪的是我并没有能够一眼看到。
在这里,我从来没有注意过它。
我一定习惯了——就是原因。
我家人所在的那个小小墓地!
太小了以至窗户构成了这视野的全部。
不比卧室大多少,是吗?
那里有三块板岩,和一块大理石,
阳光下,是那个侧面有肩膀宽的
小石板。我们没有照看那些。
但我了解:那不是石头,
而是我孩子的坟堆——”

“不,不,不要,”她叫了起来。

她从他那在楼梯扶栏休息的手臂下面
缩回身子,并悄悄下了楼;
她一脸沮丧,转头看他,
在回过神来之前,他一连说了两次:
“难道一个男人不能提他夭折的孩子?”

“你不能!哦,我的帽子在哪?哦,我用不着它!
我必须离开这里。必须出去透透气。
我真不知道男人能不能提。”

“艾米!你这次不要去别的地方了。
听我说。我不会下楼的。”
他坐下来了,用两手托着下巴。
“有一件事我想问你,亲爱的。”

“可你不知道怎样来问。”

“那么,帮帮我。”

她的指头移向了门锁就是所有回答。

“我说的话几乎总是冒犯你。
我真不知道怎样说一些使你高兴的
事情。但我想我或许可以学会。
虽然不能说我怎样才算学会了。
与女人一起,就某种程度来说
男人要学会放弃。但我们可以商量一下,
那样的话,我就可保证
不会再提你特别在意的一些事情了。
虽然我不太喜欢在所爱的人之间是这个样子。
两个不爱的人住在一起,就不能没有商量。
但相爱的两个人这样的话,就没法过。”
她移动了一下门锁。“不要——不要走。
你这次不要把心事带到其它地方。
如果是能说的东西就告诉我。
让我知晓你的悲痛。我不是跟其它人
那么不一样的,就是你站在那里
所认为的。给我一次机会吧。
虽然我认为,你稍微做得有些过火了。
是什么让你在面对爱情时总是要想
那使你作母亲丢失的头一个孩子,
并且如此伤心。
你认为想他就可以让你心满意足了——”

“你现在去嘲笑吧!”

“没有,我没有!
你让我生气了。我要下来跟你谈。
天哪,好一个女人!竟然到了这地步,
一个男人不能提他死去的孩子。”

“你不能,因你不知道怎样提。
要是你懂感情该多好,那你就用自己的手
去挖——你怎能这样——他那小小的坟墓吧;
我就是从那个窗口看到的你,
你使砂砾在空中飞扬,跳跃,
飞啊跳啊,像那样,极为轻巧地着陆
然后滚回到洞旁的坟堆。
我在想,那个男人是谁?我不认识。
我悄悄下楼梯,又上了楼
为着能够再看一次,依然是你举起铁锹。
后来你进来了。我听见你在厨房
咕隆隆说什么。我也不知为什么想
靠近厨房,亲眼来瞧这是怎么回事。
你可以坐在那儿,让鞋子沾着
自己孩子坟墓上的新土,
大谈你每天的日常事务。
你已让铁锹靠着了外面的墙
就在外面入口,我都看见了。”

“真是感到好笑极了,天哪,
要是我不信我倒霉的话,那我还要倒霉。”

“我能完全重复你那时的话。
‘三个浓雾的早晨外加一个雨天
就能腐烂一个人建造的最好桦树栅栏。’
想想,在那种时候说那种话!
用多长时间使桦树腐烂
这与家里办丧事有什么关联?
你毫不关心!最亲的人本可
伴着任何一个已死的人,你那个样子
倒不如根本就不去墓地呢。
是的,自从有人因病要亡,
他就是孤独的了,而且死后会更孤独。
朋友们伪装跟随到坟地,
人入土之前,他们的心早飞了,
想着快点回到那活人中间,
去做他们认为是合适的事。
啊邪恶的世道。如果我能改变它
就不会如此悲伤。哦,就不会,不会!”

“是啊,你把它说出来,就会感觉好些了。
你现在不要走。你哭吧。关上门。
心事已经说出来了:为什么还悲伤呢?
艾米!有人来了,已经到了路上!”

“你——哦,你认为我说说就好了。我得走——
到房子外面随便某个地方。我怎样才能使你——”

“如果——你——那么做!”她把门打得大开。
“你想去哪儿?得先告诉我是哪个地方。
我会跟着你,并把你拽回来。我会的——”




爱与一个问题



一个陌生人黄昏时来到门前,
开始对新郎彬彬有礼地讲话。
在他手上有根淡绿色的棍子,
以及有着的沉重、与顾虑。
比起嘴唇他更多地是用眼睛
寻求一个夜晚的避身处,
他转身远远看着路上
没有窗户的亮光。

新郎出来来到走廊上
说“让我们看看天空,
想想这晚上天气会怎样,
然后你和我再继续商量。”
忍冬的叶子铺满院子,
忍冬果是蓝色的,
秋天,是的,已有冬天在风中;
“陌生人,我希望我能知道。”

在屋里,新娘独自在黄昏
俯身靠近温暖火焰,
她玫瑰红的脸与那炽热的煤炭
对着她心里害羞的欲望。
新郎看着那使人困倦的道路,
然而看到的是屋里的她,
他真希望她的心装进金子的容器
用银子的别针扣上。

新郎不在乎施舍面包,
金钱,一个为着
穷人而对神真诚的祈祷,
或对富人的诅咒;
但有人要打扰新婚
之夜,让房间里隐匿灾难,
对于这样的事情
新郎希望他也能知晓。




一个老人的冬天夜晚



外面所有一切都穿过那空房间
薄雾朦胧的窗格玻璃,
穿过几乎呈星形分开的凝霜窥看他,
是那在手上朝眼睛倾斜的灯光
使他没有反看回去。
是年龄使他不能再记起把自己
带到那摇摇欲坠房间的原因。
他与围绕自己的桶站在一起——不知所措。
他用沉重的脚步吓唬脚底
的地下室,又用脚步将它
吓了一跳;——又惊吓外面
那有着它声音的夜晚,那声音熟悉得
如同树枝破裂,但更像击打盒子。
他其实是仅仅照着他自己的灯,那个
现在坐着的,与他所了解有关的
轻微灯光,甚至连灯都谈不上。
他委托月亮,虽然是像他那样
那么晚起来,那么残缺不全的月亮,
但要它让他的雪花在屋顶上,
让冰柱围绕墙,任何时候它的
这种保管的职责都比太阳强,
这时他睡着了。那炉子里的圆木
移动了一下,似乎打扰了他,他也动了一下,
放松了他那沉重的呼吸,但他依然沉睡。
一个年老的人——一个人——不能看守一间房子,
一个农场,一个农村,或者即使他能够,
也是因为他在一个冬天夜晚所能做的。





库斯的女巫




花园里的萤火虫



真正的星星来填补那上面的天空,
而在地上到来的是与其竞争的昆虫,
虽然它们从来在大小上都比不上,
(它们本来不是真正的星星)
可有时却能达到和星星极为相像。
当然,它们不过并不能一直这样维持。




投资



回到他们的生命如同停住了的那里
(“你不能把它叫做生活,因为它不是”),
那有座很旧、很旧的房子藉着粉刷更新了,
里面有一架钢琴大声演奏着。

外面的耕地一个挖掘者在寒冷中,
在挖出的土豆前站立不动,
数算着冬天的晚餐,将它们堆积起来,
用一半的心思感受着有活力的钢琴。

那些钢琴和新粉刷后的旧房
是因为突然发了一笔横财吗?
或者因为奢侈的年轻人的爱?
还是旧爱人一时的冲动而不在意这钱——

不是因为受不了成为丈夫或妻子而倒下,
但要在生命里获得一点色和音乐?




门口的轮廓



我们的火车越过了山区高处
眼前几乎看不到什么景色
只有矮小的橡树生长在那不厚的
泥土,因被阻止而成了大树。
我们在无聊的单调中跑着,
来到一个有活人的地方。
他巨大而憔悴的轮廓堵在小屋门口,
要是他向后倒在地上,
他一定可以测量更远的那面墙。
但我们经过那里没有看见他倒下。
他远离尘世来到这荒野地方
显然全都是他能力所能承受的。
他不动摇地站立,虽然有些憔悴,
那不一定是因物质贫乏所造成。
他有橡木供他照明与取暖。
有母鸡,在不远处有头猪。
有口井,有可以接下的雨。
有十到二十小块圆地。
也不缺少普通娱乐。
我猜想那就是我们经过的意义。
他能够看见我们在那里吃饭,
他挥动展开的手臂在问候我们。




致一个年轻的坏家伙



你拿父亲的斧子高兴得像拿他的枪——
鱼杆一样——去打猎——钓鱼。
你在我的云杉上刻痕直到它的纤维破裂,
那树放弃直立便瑟瑟作响倒下。
你将手臂挽在它的树枝上,然后你穿过
细微的雪花将有着自然香味的它拖回家。

我能够给你买来同样良好的树木
在烛光焰中让它卷曲树脂,
那么为此节约对我来说就是吝啬的。
但施舍得到的树木却与远征
探险得到的树木完全不一。
我不能用悔恨弄糟了你的圣诞日子。

是你的圣诞节反对着我的木头。
但就是这样的反对也会引起扼杀,
比起善意与恶意的冲突
他们更多地被视为善的对立;
是什么使战神看上去与傻瓜没什么特别
就是因为他一直同时作战在两边。

虽然在丝织的链条和玉米绳中,
我的树木作为一个俘虏在你的窗户
已经失去它在我山坡上的立足
并失去天上的星星,让,哦,让
那有信仰的星星升起直到你的天花板
帮助我接受它在圣诞节的命运。




柴堆



暗淡的一天外出走在冻结的沼泽,
我停住了,说,“我要从这里往回走。
不,我要继续走得更远——我们就看到了。”
冻结住的雪花绊着我,除了那偶尔
有人经过的痕迹。景色是一致的
前面与后面看到的都是
整齐的细长树木以至不能标志
或者命名一个地方来确定
我是在这里还是其他
什么地方:我只知道离家很远。
一只小鸟在我面前飞过。当其
降落时小心地将树隔在我们之间,
没有说任何话来告诉我它是谁
而我是那么愚蠢地想着它所应想的。
那鸟儿认为我是因着它的羽毛而跟在后面——
它尾巴后那根白色的;如同一个
把所有东西都说成是自己的人。
其实它只要飞到外面就会全都明白。
然后是一堆柴因为它我
忘记了鸟且让它的微弱害怕
将它从我要经过的路上带走,
都没有和它道一声晚安。
为着获得最后的立足地它转到后面。
那是一考得枫木,切开劈开
然后堆起来——四乘四乘八立方地测量着。
我没见到其它这个样子的柴堆。
在它周围的雪地没有任何奔跑过的痕迹。
它肯定不是今年劈的,
或者不是去年或前年劈的。
木材是灰色的而树皮剥开了
那柴堆稍微有些下陷。克莱曼蒂斯
像包裹一样用细绳缠着它。
虽然有一端是正在生长的树木
支持着它,有一端靠的是斜桩与竖桩,
这两根树桩快要倒下。我在想
只有那些生活在不断转换新任务的人
才能忘记自己耗尽精力的劳动,
忘记自己,斧子,与劳力,
然后让柴堆远离火炉,尽其可能
用那缓缓的无烟而腐朽的燃烧
去温暖冰冷的沼泽。




一百个衣领



他是在兰开斯特出生的——那个小城镇,
这样一个伟大的人。近年来不常
见到他,虽然他保留着古老的家宅
并在夏天让孩子们与他们的母亲
一起去那里放风——一点点地放肆。
有时他加入他们一两天
且去看望一些不知怎么不能变亲密的老友。
他们晚上会在普通商店碰面,
而脑子却被可怕的邮件占据着,
他说话时他们仍在迅速翻阅信件。
他们似乎有顾虑。他本不想那样:
可他是个伟大的学者,是个民主党人,
即使不在内心,但也至少在原则上。
近来北上到兰开斯特的时候,
他的火车晚点了,他错过了另一班列车
因而晚上十一点之后要在伍兹维站
等待四小时。因为太疲劳
而不想坐在那里受煎熬,
他便来到旅馆去寻找床铺。

“没有房间,”夜晚的服务员说。“除非——”

伍兹维是一个充满喊声与游动灯光
以及汽车轰鸣的地方——有一间旅馆。

“你说‘除非。’”

“除非你不介意和其他
什么人共享一间房。”

“是谁?”

“一个男人。”

“那么我想也是。是个怎样的男人?”

“我认识他:不错。就是一个男人。
当然了,是分开的床铺,这你应了解。”
晚班的服务员挑战地对他眨着眼。

“那个睡在办公椅上的人是谁?
他拒绝了我这个机会吗?”

“他害怕被抢劫,或被谋杀。
你呢?”

“我还是要张床。”

晚班服务员把他带上三段楼梯
然后穿过满是房间的狭窄通道,
他敲响了其中一扇门,并进入了。
“雷夫,这里有人想和你共住一房。”

“这样告诉他。我不害怕他。
我没有喝醉到我不能照顾自己的地步。”

晚班服务员用脚拍打了一下床架。
“这就是你的了。晚安,”说完,离开了。

“我想,雷夫就是你的名字?”

“是的,雷夫叶特。
你听一次就明白了。你的名字呢?”

“马古。
马古博士。”

“一个博士?”

“嗯,一个教授。”

“挖空心思东想西想的教授?
等一下,有些事情我一直想询问
询问第一个我偶然碰见的人
不过我现在记不起来了。
晚些时候我会问你的——不要让我忘了。”

博士看了看雷夫然后把脸转过去。
一个男人?大老粗。腰部上全赤裸着,
醉醺醺坐在亮光中,有些刺眼,
手摸索着在解衬衣的纽扣。
“我要换件大号衬衫。
我近来感觉不舒服;但不知道为什么。
我今晚才发现这其中的原因:
我就像那苗圃中长得太大而不适合
金属带和名字标签的树木一样憋闷。
我曾用最新咒语谴责我们这儿的热天气。
那其实没什么只是我这愚蠢的背,
不想坦白地承认说我长胖了。
这是十八号。你穿多少号的?”

博士痉挛性地扼住咽喉。
“哦——哈——十四——十四。”

“十四!你这么说!
我还能记起当我穿着十四号的时候。
想一想我家里一定还有
一百多个衣领,十四号的。
浪费的话太可惜了。你该拥有它们。
它们是你的了;让我把它们寄给你。
为什么你一条腿那样站在那里?
凯克走后你就一直站在老地方。
你这行动似乎表示你根本不想进来。
坐下,或躺下,朋友;你使我紧张了。”

博士屈服地冲了过去,
走投无路似地用枕头支撑自己。

“不能那样,不能穿鞋子在凯克的白床单上。
你不能那样休息。我把你的鞋子脱下吧。”

“请不要碰我——我是说,请不要碰我。
我不会让你来帮我上床的,我的先生。”

“请便吧。你自己想怎样就怎样。
‘我的先生’是吗?你说话就像教授。
谈到谁怕谁,无论如何,
如果碰巧出了什么差错的话
我想我比你损失的更多。
谁想要砍断你那穿十四号衣领的喉咙!
让我们来表明一下这
诚信。这里有九十美元。
过来,如果你不害怕。”

“我不害怕。
这是五美元:我就这些了。”

“我能搜身吗?
你想挪到哪里?别动。
你最好把钱藏在身体下
并且睡在上面,我经常那样做
夜晚与人们在一起时我不信任他们。”

“如果我将它就放在床单上
你会相信我吗——我相信你?”

“你会那么说,先生。——我是个收款员。
我那九十美元不是我的——你不会想到。
为《新闻周报》在乡村
我每次对每个人收一美元,
那报在堡出版。你知道这报纸吗?”

“我打小就知道了。”

“那么你就知道我了。
我们现在相处融洽了——谈谈话。
我做着为那个刊物在前线的工作。
所要做的就是要了解读者需要什么:
他们付钱,所以他们就应该拥有它。
费尔班克斯,他对我说——他是编辑——
‘要摸清公众的情感’——他说。
说实在的,我还有不错的待遇。
唯一的麻烦就是我们在政治上看法
不一致:我是佛蒙特的民主党人——
你知道那是什么,是彻头彻尾;
而《新闻周报》总是共和主义的。
费尔班克斯,他对我说,‘今年帮帮我们,’
意思是指要我们的选票。‘不,’我说,
‘我不能也不会那样。你们在台上已经那么久了:
是该你转过来支持一下我们的时候了。
如果希望我选比尔·塔夫脱
你一星期就得付我十多美元。
无论如何我也要怀疑我是否真会那么做。’”

“你似乎可以决定那报纸的政策。”

“你看我和所有人相处都很好,我了解他们。
我几乎如同他们一样了解他们的农场。”

“你到处跑?那一定是份令人愉快的工作。”

“那是生意,但我不能说那没有意思。
我最喜欢的就是不同农场的位置,
在伸展开的树林上显露出来,
有时翻越小山或转过一道弯,
我喜欢发现人们在春天出门,
扫过庭院,在房子旁工作。
随后他们便去更远的田地。
有时除了谷仓其它都关上门;
整个家庭都出门去了后面的草地
装载着的干草过来了——当时候一到,
他们就会全因冬天而回了屋:
牧场被除成了草坪,小块菜园
变成了赤裸的土地,枫树
也只剩下杆与枝。没有人在附近。
不过,那烟囱,依然轻快地冒着烟。
我仰靠着骑在马上。只有当
有人来到时我才拿着缰绳,那母马
在自己愿意时停下:我知道它什么时候该走。
我用许多方式宠坏了杰迈玛。
它变得好像有些曲腿似的
一见到房屋就拐弯,
不管我在那里有没有差事。
它认为我很随和。也许我是。
尽管除了进餐我很少下来。
人们从厨房的门阶招待我,
往往是整个家庭,小至最小的儿子。”

“可以猜想他们见到你也许没有
你见到他们那么高兴。”

“哦,
因为我想要他们的美元?我不想要
任何他们没有的。我从来不催讨。
我就在那里,如果他们喜欢他们可以付我钱。
我去任何地方都没有意图收钱:我只是路过。
抱歉这儿没有杯子,给你喝点什么。
我把瓶子里的都喝完了——不是你的风格。
你不需要吗——?”

“不,不,谢谢你。”

“就按你所说的。你自己多保重——
现在我要离开你一会儿。
也许,我离开后你会睡得安稳些——
躺下——尽情地躺下睡觉吧。
但首先——让我看看——我要问你什么?
那些衣领——我该将它们寄你什么地址,
假若当我回来你还没有醒来?”

“真的,朋友,我不能要。你——也许需要它们。”

“除非我缩小,那时它们早就不时髦了。”

“但我真的——我有很多衣领。”

“我不知道我让谁拥有它们会更好。
它们只是在所在的地方发黄,
如同你所说的一样你是博士。
我来熄灯。你别等我:
我的夜晚刚刚开始。你睡一会儿。
当我回来时我会这样敲打两下门
然后你就知道敲门的人是谁了。
没什么只是我怕吓着别人了。
我不希望你一枪就击中我这脑袋。
我带走这酒瓶子,我这是在干什么?
好啦,你睡一会儿吧。”

他关上门,
博士从枕头上往下滑了一点点。




库斯的女巫



这个安静的晚上,我在山后的农场
借宿,与一个母亲和一个儿子,
两个老迷信。他们一直说着话。

母亲。人们认为,一个能召唤精灵
却不能将它召来过冬的女巫
应该在火刑柱、或其它什么地方被烧死。
她召集精灵时不说“纽扣,纽扣,
谁有纽扣,”我只想让他们知道这点。

儿子。母亲能使一张普通桌子竖起
然后如同军队的骡子,用两只脚踢。

母亲。我那样做,算做了什么好事呢?
与其为你弄翻桌子,不如让我
告诉你,那个苏人管理者拉里从前所告诉我的。
他说死者有灵魂,但当我问
那怎么可能——我认为死者就是灵魂,
他打断了我。难道你不为此生疑;
因为死者还会留有一些东西的
是的,死者还会留有一些东西。

儿子。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在我们家
阁楼里发生的那些事,母亲?

母亲。尸体——一个骨架。

儿子。但是母亲,那张床的床头板
挡着阁楼的门:门被定死了。
可那是没用的。在晚上,你听见它
犹豫而困惑地在门板、和
床头板后面。它所要的就是
回到它所来自的地下室。

母亲。我们决不允许它们回去,会吗,儿子!绝不!

儿子。四十年前,它离开了地下室
而后,又如一堆器皿
飞上了一层,来到厨房,
然后又从厨房,飞到卧室,
又从卧室,飞上那个阁楼,
从父亲和母亲那里经过,可他们没能拦住它。
父亲上楼了;母亲在楼下。
我那时还是个婴孩:不知那时我在哪儿。

母亲。丈夫在我身上找到的唯一错误——
就是上床之前我会入睡,
特别是在冬天,当床铺
如同冰一样冷,衣服像雪。
就在骨架来到地下室的那晚
托夫勒丢下我,自己上了床,
他开了一扇门,想使厨房变冷
他这样做,在某种程度上是想要我醒来。
就在我慢慢醒来,
想着这寒冷是从哪里来的时,
我听见托夫勒在楼上卧室
又听见他下楼,来到地下室。
春天的地下室有积水
为了不打湿鞋子,我们铺上了板子
板子正在撞击地下室底部。有人
开始上楼,一节楼梯两个步子
上来的,是独脚拄拐杖的人,或
小孩一样的走路方式。那不是托夫勒:
那里不可能有任何人。
鼓胀得紧紧的;埋在雪里的
两层门,用两把锁锁上了。
鼓胀得紧紧的;埋在雪里的
地下室窗户前堆满了木屑。
是那骨架。我认识它们——且有个好理由。
我的第一冲动是冲到门把手那里
把住门。但是骨架没想到
开门;它们无助地在平台上停下,
等待着发生一些有利于它们的事情。
不安宁的虚弱沙沙声不停地从它们那里发出。
我那想看看它们怎样往上走的愿望
要不是如此强烈
我就不会做我后来所做的那些事。
我看见一堆骨头在一起
不像人,而像一个树枝形吊灯。
我突地冲开他头顶上的门。
片刻间他因激动将自己平衡了一下,
可似乎有些难以自制。(火之舌
勃然伸出,吞噬着他的上排牙齿。
烟雾在他深陷的眼孔里翻滚。)
之后他伸出一只手,朝我走了过来,
他活着的时候也是这种方式;但这次
我击断了他那只手,让它在地板上碎裂,
我便从他那儿后退,倒在地板上。
指骨到处滑动。
(最近我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些碎片?
把纽扣盒递给我——它一定在那里。)
我坐在地板上大喊,“托夫勒,
它上到你那儿去了。”它正在作选择:
是通往地下室,还是进大厅门。
它选择了大厅的门,因为对它是新奇的。
如此笨的东西敏捷动身了,
因我刚才所给它的一击,
它在道路相会处的各个方向乱窜,
它看上去如同闪电,或潦草字。
在我追上它而做一些其它事之前,
我听见它差不多爬完了楼梯
从大厅,来到了那唯一完美的卧室;
我于是边跑边喊,“关上卧室的门,
托夫勒,快点!”“有谁来了?”他说,
“我不想起来;我在床上很暖和。”
我无力地匍匐在楼梯扶手上
以便将自己推上楼,亮光中
(厨房是暗的)我承认这时
我什么也没看见。“托夫勒,我看不到它了。
可它和我们都在这间屋里。就是那骨架。”
“什么骨架?”“阁楼里的骨架——从坟墓里来的。”
托夫勒赤裸的腿伸出被子
他坐在我身旁,并紧紧抓住了我。
我想熄灯,来看看
自己能否再见到它,要不就伸出双臂,
在面前膝盖的高度挥来挥去,
以便把白骨挥倒。“我会告诉你的——
它正在找另一扇门,并试着想打开。
这不寻常的厚雪使他想起了
他的那首老歌,《殖民地的野孩子》,
过去他常常在马车行走的路旁独自哼唱。
他想经过一扇打开的门,走到室外。
我们把通往阁楼的那门打开,以作他的陷阱。”
托夫勒同意了,并且果然,
就在阁楼门打开的那一瞬,
脚步开始爬向阁楼了。
我听见了。托夫勒似乎没有听见。
“快!”我砰地关上门,并握住了门把手。
“托夫勒,拿钉子来,”我让他将门钉死,
再用床头板挡在那地方。
然后我们彼此问询起来,在阁楼
有没有我们再次需要使用的东西。
比起地下室,阁楼对我们倒没什么。
如果那骨架喜欢它,就将它让给它们吧。
让它们呆在阁楼上。当某一个夜晚
它们从阁楼上走下,困惑地
站在门和床头板后面,
用它们白垩的手指擦着白垩的头骨,
发出如同干燥的百叶窗所发出的嘎吱声,
那就是我坐在黑暗里所要说的——
自托夫勒死后,我没有对任何人说。
它们去阁楼了,就让它们呆在那里。
我答应过托夫勒要对它们残酷无情
可如果帮助它们,就是对托夫勒残酷无情了。

儿子。我认为它们在地下室肯定有个坟墓。

母亲。我知道它们在地下室有个坟墓。

儿子。我们永远不可能查出它们是谁的骨头。

母亲。不,我们能,儿子。让我说出事实来吧,
因为有一次他父亲为我杀了一个男人。
我的意思是,他杀了那人,而不是我。
至少我所能做的,是帮它们挖坟墓。
一天晚上,我们就在地下室挖起来了。
我儿子知道这个故事:假设
说的时候已到,当然不能由他说出了。
儿子看上去对我不再撒谎而感到惊讶
这些年来,我们之间的那谎言
是对外人随时准备好了的。
可今晚我一点也不想再撒谎了——
我记不得为什么我曾经会那样。
我相信,托夫勒,如果他还在,
他也不能告诉你为什么他也曾经那样过……

她没有在她的衣兜纽扣中
找到她想要的那指骨。
第二天早上我核实了这个名字:托夫勒,
乡下的信箱这样写着:托夫勒·拉维。




一片废弃的墓地



活人带着踏了草的鞋底到来
朗读着小山上的墓碑;
墓地依然吸引活人,
却不再有死人会再去那里。

墓碑上的诗句千篇一律:
“那活着的人今日来到
念出那碑文,随后离开
明日死亡之后,将会来这里。”

对死亡这么确定的无情诗句,
仍然不得不一直留心
为什么不再有死人来到这里。
人们回避的,到底是什么?

可以很简单,也很聪明地
告诉墓碑:人们讨厌死亡
所以现在停止了死亡,直至永远。
我想它们对这个谎言会相信。




小山妻子




孤独

(她的话)

一个人不该关心那么多
如同你和我在鸟儿来到
房子周围似乎说再见
之时所关心的;

或者当它们回来唱着
我们不懂的歌那样关心;
真理就是我们为一件事
感到过于高兴而这里

为另一件事而悲伤——
鸟儿的胸怀所填满的就是
彼此与它们自己
以及它们那建造或离开的
鸟巢。

害怕房屋

害怕——我告诉你他们所学的——
当他们在晚上从远处返回
那未被灯火照亮而炉火
也熄灭的偏僻房屋,
他们学会了让锁与钥匙发出声响
给予那任何可能碰巧存在的人
警告和逃离的时间:
但更喜欢那户外——而非屋内——的夜晚,
他们学会了让房屋的门敞开
直到他们在屋内点亮了灯。

微笑

(她的话)

我不喜欢他走开的方式。
那窃笑!他决不是因愉快。
直到他窃笑了——你看见他了吗?——我肯定!
或许因为我们只给了他面包
而那个家伙从那里看出我们的穷困。
或许因为他让我们的给予
代替了他本来的夺取。
或许因为结婚而嘲笑我们,
或许因为年轻(他乐意于
看到我们的衰老与死亡的景象)。
我在想他走的那条路有多远。
他很可能仍然从树林那边注视着。

常重复的梦

她没有恰当地说出
那灰暗松树的灰暗
它永远在他们睡觉的房间里
尝试拔去窗户的插销。

那不知疲倦而无效的手掌
每个无用的变化
使大树在神秘玻璃前
如同小鸟!

它从来没有进到屋里,
只有两个人中的一个
害怕那在常重复的梦中
树木可能做的。

刺激

她在那里太孤独了,
也太荒凉了,
自他们两个在那里以来,
她也没有孩子,

在房屋中工作的时间也很少,
她自由自在地,
跟着他直到耕过的土地,
或伐断的树。

她在圆木上休息并扔开
那些新碎片,
唱一首停在唇上的只对
着自己的歌。

但她曾经去裂开一株黑色
桤木的主枝。
她待在远处几乎都没有听到
他叫着自己——

没回答——没说话——
也没返回。
她站着,然后跑开并躲在
蕨类之中。

他没有发现她,虽然看遍了
所有地方,
然后去了她母亲家里询问
她会在哪儿。

突然间迅速且轻盈地如同
那结松开了,
然后他在坟墓旁知道了
那结尾。




糖槭园中的傍晚



那个三月,我选择了一个晚上
静静地在制糖场外面闲逛,
我谨慎地喊了下司炉工
吩咐他离开平锅,并在炉盖那里加些燃料:
“哦司炉工,再给那火加燃料吧,
使火花升得更高,让烟囱冒出烟雾。”
我想少许火花会像以前那样缠在一起,
在赤裸的槭树枝之中,在山上
那稀薄的空气中不断散发着,
然后添加进上方的月光。
月光,虽然有些轻微,但它足够
照出在所有树木上盖着的吊桶,
和黑呼呼土地上的雪花熊皮毯。
火花没有试图成为月亮。
它们喜欢将树木扮演成
狮子座,猎户座,和昴宿星。
而那些树枝配合得十分迅速。




找水



门旁的井干枯了,
因此我们带着桶
穿过房子后面的田野
寻找溪流是否依然流动;

很愿意有这理由而去,
因为这秋天的黄昏很美
(虽然寒冷),因为这田野是我们的,
我们的树林在溪水旁。

我们奔跑着如同要与月亮相遇
那缓慢的黎明在树后,
不结果的树枝没有叶子,
没有鸟儿,也没有微风。

一旦在树林中,我们就停住了
如同土地神将我们在月亮前隐蔽,
当它很快发现
我们便准备带着笑声跑开重新躲藏。

我们互相抓着对方使其停下
先倾听我们想看见的,
在我们一起制造的安静中
听见了,我们知道自己听见了小溪。

一份来自孤独地方的记录,
微弱铃铛声的落下使
漂浮在水面的水滴
如同珍珠,而现在犹如银色刃片。




雨蛙溪





风暴之歌



带着风暴的云的碎片迅速漂浮着,
那条路整日都被遗弃,
无数块雪白的石英石抬起,
蹄印也消失不见了。
那路旁的花朵,对于蜜蜂过于潮湿,
徒劳地消耗着它们的开花时季。
穿过山川吧,与我一起去遥远的地方,
在雨中成为我的爱情。

比起现在这些喧哗了无数年的精灵
在树林世界被撕裂的绝望,
鸟儿的歌声少得要停止,
虽然他们仍然栖息在那里:
所有树林之歌都如同一些野生
而轻易落花的玫瑰被粉碎了。
来,在潮湿树林中成为我的爱情,来,
那里当风吹动时树枝落着雨。

大风在后面推动
散布着我们的歌声,
浅水在风中飘动
从那里折皱了你的长袍。
即使我们一直走到西边又怎样,
即使让鞋子湿透?
新雨后的秋麒麟
那野生的胸针会弄湿你前胸——

哦,这从来没被压倒的东风猛吹
但它似乎如同大海回到了
蕨类时代之前
那留下贝壳的远古土地;
这似乎也是对我们的爱疑惑
之后突然苏醒的时刻。
哦,进到那暴风雨中击溃它
并在雨中成为我的爱!




雨蛙溪



我们的溪水在六月没有歌声与速度。
那个时候之后如果你大量寻找,就会发现
它要么在地下摸索着流动
(在一个月前呼喊着的
全部雨蛙品种与溪水在一起,
如同雪橇铃灵魂在积雪灵魂之中)——
要么活跃地出现于凤仙花中,
那妖弱的植物弯下了腰
向着逆着水流的路线。
溪流的河床仿佛一张褪色的纸
由因高温而粘在一起的枯叶构成——
一条溪水只为长久记住它的人。
这溪水看上去要比其他被
带到别处的歌声的溪水更为遥远。
我们爱着那东西是因为其本身。




雇工的死亡



玛丽沉思地坐在桌旁的灯光中
等着沃伦。当听到他的脚步声,
她踮起脚尖跑进黑暗中的通道
怀着一个好消息在门口与他见了面
以让他有所提防。“赛拉斯回去了。”
与自己一起把他向门外推出去
然后把身后的门关上。“仁慈一些,”她说。
从沃伦手上拿走从市场上买来的东西
将它们放在走廊上,然后把他拉到
自己身旁坐在木头阶梯上。

“除了对他仁慈我何时做过其他事?
但我不会让那人回来,”他说。
“上次堆干草时我这么告诉他的,我没有吗?
‘如果他离开,’我说。‘就结束了。’
他有什么好的?谁会为着
他那年纪和那少许能做的工作而包庇他?
他有什么用,根本不能雇用。
总是在需要的时候就离开了。
‘他认为应该得到一份工资,
至少多到能够买烟,
那样的话他就不会因讨点烟而欠人情。’
‘好,’我说,‘虽然我希望自己能付。
但我不能给你提供任何固定工资。’
‘但其他人能。’‘那你让其他人去付吧。’
如果他那样是抬高一下自己
我就不该介意。你能确定,
当他开始那样,就有什么人
在他那里试着用零用钱去哄他——
割干草的时候,那时正缺乏干活的。
冬天他回到我们这里,可我们已经干完了。”

“嘘!别太大声:他会听到的,” 玛丽说。

“我希望他会:他迟早要听到。”

“他疲倦了。睡在炉子旁。
当我从罗那里过来我发现他在那里,
挤着谷仓大门很快睡着了,
一个可怜的景象,也令人恐惧——
你不要笑——我都没有能够认出他——
我没想到是他——他变了。
等一会儿你自己去看看吧。”

“你说他去过哪里?”

“他没有说。我把他拖进房子,
给他茶水并让他吸了烟。
我试着想让他讲一讲他的旅程。
什么都不能够进行:他只在打盹。”

“他说了什么?他有说什么吗?”

“很少。”

“随便什么的?玛丽,应该说
他是想为我的牧场挖挖排水沟。”

“沃伦!”

“他没有吗?我只是想知道。”

“他当然说了。你想让他说什么?
你肯定不会不允许用一种谦虚方式
来保持那位可怜老人的自尊心。
他加了句,如果你真想知道,
他也想要清扫上面的牧场。
听起来像是你从前听到过那些?
沃伦,我希望你能看看他
胡言乱语时的情形。我停下来观看了他
两三次——他使我感觉奇怪——
想看看他是否是睡觉时在说梦话。
他说到了哈罗德·威尔逊——你记得的——
四年前你让他从事割干草的那男孩。
他念完书,现在在大学里教书。
赛拉斯声称你会把他找回来。
他说他们两个会成为努力干活的配搭:
在那时他们会把这农场布置得很平整!
用他与其他东西的方法相处。
他觉得年轻的威尔逊是个可靠的少年,虽然
痴迷于求学——你知道他们
在七月那火辣的太阳下怎样地斗嘴,
赛拉斯那时在车上装货物,
而哈罗德在旁边叉草。”

“是的,我力争不让我的听觉参与进去。”

“嗯,那日子如同梦一样折磨着赛拉斯。
你不会想到他们那样。一些事总是难以忘掉!
哈罗德的那种大学生的自信使他很生气。
过了这么多年他依然在寻找
看上去或许会在那时用得更好的论点。
我有同感。我知道对应该说出的
话想得太晚,那感受到底是怎样的。
他总想着把哈罗德与拉丁语连在一起。
他问我对哈罗德说自己学拉丁语
如同学小提琴一样这话有什么看法
因为喜欢学吧——那是个理由!
他说自己不能使男孩相信
他能够用榛树的尖头寻找水——
那说明学校给他带来了很多好处。
他想再考虑一次。特别是
他考虑自己是否能另有一次机会
来教他怎样来堆干草——”

“我知道,那是赛拉斯的一个绝活。
在原来的地方他捆扎起每一叉的份量,
就像为着以后的查询加上标签,记上号,
那样他就能在卸载时轻易找到它。
赛拉斯做得很好。
他一捆捆地卸草像取那巨大飞鸟的巢穴。
你决不会看不见他站在干草堆上
他努力着举手,尽力抬得很高。”

“他想如果能够教给哈罗德,也许是对
世界上的一些人做了好事。
他讨厌看见那无知于书本的男孩。
可怜的赛拉斯,那么关心其他人,
却没有什么事可以让他自豪地回忆,
也没有什么事可以充满期待的希望,
似乎永远不会有任何变化。”

月亮的一部分在西边落下,
把整个天空拖曳直至小山。
它的亮光柔软地倾注在她的腿上。她看见了
然后对着那光展开自己的围裙。在那如同
竖琴一样的牵牛花线中她伸出手,
从花园地基到屋檐,全都因露珠而拉紧了,
她好像是晚上演奏着的那未被听到的
柔和曲调,就在自己身旁影响着他。
“沃伦,”她说,“他是回家来死的:
你不用担心这次他还会离开你。”

“回家,”他文雅地嘲笑着。

“是的,除了回家还有什么?
那完全取决于你心中对回家的意义。
当然他对我们没什么,和
曾从树林中来到的那只陌生猎犬相比
实在没多少区别,因它在路上疲乏了。”

“家就是个,何时你要去那里它
都要接待你的地方。”

“我该称它
为一样不一定非要接受的东西。”

沃伦探出身子迈了一两步,
捡起了根小棍子,带回去
在手中折断然后丢在旁边。
“你认为赛拉斯觉得在我们这儿
会更好而不必去找他的兄弟?短短的十三英里
就说路上的风都能将他带到他兄弟门前。
赛拉斯今天无疑也走了那么远。
他为什么不去那里?他的兄弟很富有。
一个有身份的人——银行的主管。”

“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们。”

“虽然我们知道。”

“当然,我认为他的兄弟应帮助他。
如果有必要我会留意这事的。他该
正当地收留他,并且愿意——
他肯定会比外观看上去要好些。
我有些同情赛拉斯。你认为他在声言
与兄弟的亲属关系上如果有自豪
或者他指望从他那里得到什么东西,
那他赛拉斯会这样一直保持沉默吗?”

“我在想他们之间怎么了。”

“我能告诉你。
赛拉斯就是赛拉斯——我们不会介意他——
但他是那种亲属不能容忍的人。
他从没有做过很坏的事。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全然没有其他人
那么好。虽然他无用,
但他不会羞耻地讨好他兄弟。”

“我不能想象赛曾经伤害过什么人。”

“不,他躺下的方式伤了我的心。
在那锋利椅子后背滚动他年老的脑袋。
他又不让我把他放到躺椅上。
你必须进去看看,看你能为他做什么。
今晚我在那里为他把床拼凑起来。
你会惊讶的——他像垮掉了似的。
他工作的日子结束了;我肯定。”

“我不会轻易那么说。”

“我也不会。去,看看,你自己看看。
但,沃伦,请记住那是怎样的:
他是来帮助你为牧场挖排水沟的。
他有个计划。你不能笑他。
他不会谈那计划,但也许会。
我会坐着看看那升起的小片云朵会
碰到还是会错过月亮。”

它碰到月亮了。
那么在那里就有了三个,暗淡的一排,
月亮,那银色的小片云朵,和她。

沃伦返回了——对她来说,似乎太早了,
滑到了她那边,抓住她的手等待着。

“沃伦?”她问。

“死了,”这是他这个时候的全部回答。




向西流动的溪水



“佛瑞德,北边在哪儿?”

“北?那是北边,亲爱的。
溪水是向西流动的。”

“那我们就叫它向西流动的溪水吧,”
(人们至今都把它叫向西流动的溪水。)
“当所有其他国家的溪水都向东流动
而延伸至各个海洋时它会怎样看待自己的
向西流动?那一定是条相信自己
走着一条相反道路的溪水,如同我
和你在一起的方式——你也和我在一起——
因为我们是——我们是——我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什么人?”

“年轻人或新人?”

“我们一定是什么人。
我说我们两个。让我们改成我们三个。
就如同你我互相结婚那样,
我们都将与溪水结婚,我们会建造
自己的桥梁并穿越它,那桥就是
我们抛开的手臂,在溪水旁熟睡着。
看,看,它用波浪向我们挥手示意了
好让我们知道它听到我了。”

“为什么,我亲爱的,
那波浪在避开这突出的岸——”
(黑色的溪流,被一块暗礁挡住了,
向后回流时涌起一阵白色波浪,
白色的水花永远乘着那黑色水流翻着,
没有获得也不会遗失,如同
一只鸟儿胸前的白色羽毛与那
黑暗溪流和那在其下方的更黑水面
搏斗,最后变得褶皱
使远处海岸的桤木像戴着白色围巾。)
“那波浪在避开这突出的岸
我是要说,自河流
从天底下成形时,它就不是在对我们挥手。”

“它不是,你说它是。如果不是对你
就是对我——是在宣告什么。”

“哦,如果你把它带到女人国,
与亚马逊人的那个国家一样
我们男人只能目送你们到达边界
然后把你们留在那里,我们自己禁止进入——
那是你的溪水!我没什么可说的了。”

“不,你也有。继续说。你在想什么。”

“谈到背道而驰,看看那溪水怎样在
白色波浪中朝相反方向流动。
它来自我们在很久,很久以前
还是什么生物之前所来自的水。
此时我们,在急躁的脚步声中,
回到了开端的开端,
那流走的万物之河。
有些如同皮罗,有些如同皮罗蒂
一样存在着,永远在一个地方,
站立不动而舞蹈着,但生存本身流逝了,
它认真地,悲伤地,用空虚
填满那深渊里的空间。
它在我身旁的这溪水之中流动着,
但它穿过了我们。在我们之间流动
在那惊慌的一瞬间又将我们分开了。
它在我们之间,漫过我们,与我们一起流动着。
那是时间,力量,声音,亮光,生命和爱——
甚至是无实质的物质流失;
那世界的死亡瀑布
用尽至虚无——没有抵抗,
除非由自己内面的特别抵抗所挽回,
不是偏斜一边,而是回溯,
好像曾经在自己心里的神圣惋惜。
它在自己身上有这种回溯
所以它大部分的落下总是
举起一点什么,抬起一点什么。
我们的生命为着使时钟升起而落下。
溪水为着使我们的生命升起而落下。
太阳为着使溪水升起而落下。
有什么使太阳升起,
那就是对着水源的回溯动作,
对着溪流,我们大多才在自己身上看见
那水源中的水流供品。
我们大多是来自那样的源头。
我们几乎都是的。”

“今天将会是
你这么说的日子。”

“不,今天将会是你把
那溪水叫做向西流动的溪水的日子。”

“今天将会是我们双方说这些事的日子。”




谈话时间



当一个朋友从路上叫我
并减慢了自己的马匹意味深长的步伐,
在那我还没有耕完的小山上
我并没有站立不动而四处张望,
而是在那里叫喊,“干什么?”
不,那里没有谈话的时间。
我将锄头插进松土中,
刃底立起了有五英尺高,
但还是缓慢地走开了:因为一次友好的谈话
我要上到那石墙那里去。




黄蜂



平滑的金属线极为艺术地弯曲着,
它昂首挺胸傲然立在那里。
它整洁的翅膀自我肯定地翘起。
它那串螫针气势汹汹摇动着。
可怜的自我中心者,它决不了解
它与其他人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




人口统计者



我在一个疾风吹云的傍晚奉命来到了
一栋板层楼房,那房子涂着黑色
有一个房间一扇窗户和一扇门,
那是在山中方圆一百平方英里之内
被砍光了树木的荒野地的唯一住处:
没有男人也没有女人在那里居住。
(虽然,它从来没有被女人居住过,
那我所感到的悲哀是什么呢?)
作为人口统计者为着统计人口
来到这荒野但一个人也没有找到,
一百英里之内一个人也没有,没人在房子里,
这里是我抱着最后的希望来到的地方,因
我在几小时之前曾从悬崖
跳望这个只剩光秃秃石头的空屋。
我没有找到任何敢于露面的人,
似乎没有一个不躲藏着外面的眼神。
这时候是秋天了,但当所有树木
都落下叶子没留下其它什么,
只有树桩用树脂中的糖分
显示出圆环
你怎能说出那是一年里的哪个季节;
所有树木用枯朽的树干站立
没有一片叶子能在秋天献出来。
也没有落叶后迎风的枝
因为少了有气息的树木帮助
风更能说出是在一年的哪一季或一天
的哪个时辰,它摇摆着
那永远虚掩着的门的方式
好像有砍伐树木的人
穿过了门而又砰地关上了让
在他后面的下一个为自己打开。
我在使第十个穿过门口之前
(但这只是空想而非正式统计)
我统计了我没有权利统计的九个。
我的晚餐在哪里?所有人的晚餐在哪里?
灯没有点亮。桌子上什么也没有。
炉子是冷的——炉子与烟囱是分开的,
下面有一边缺了腿。
那些人吵闹地穿过门
只能听见却不能看见。
他们没有把胳膊肘放在桌子上。
他们没有在架子或铺位上睡觉。
在那里我看不见任何人或他们的骨头。
为了防止这些骨头对我攻击,我
从覆盖着地面的干草灰上拣起
漆黑残材的斧头手柄。
不是骨头,而是不合格的窗户在作响。
门是安静的因为当我想着要怎样做
才能做完时我抓住了并关上了它——
对着那房子——对不在这里的人们。
房子一年里变得腐朽与房子
在一万年毁坏对我是同样的悲伤
一万年亚洲可以让非洲挤离欧洲。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留下可做
除了发现没有人在那里
然后对远得没有回声的悬崖宣布,
“这地方荒芜人烟,若有潜伏在
安静中的人,因我的话而受了委屈,
现在就请打破寂静不然就永远保持寂静。
快说我为什么不能那么声明。”
要数点逐年来变得越来越少
的人口,这使我感到忧郁,当
人口在那里减少到了根本没有
人这时就会变极端。
那一定是因为我希望生命继续活着。





女管家



我让自己进入了那厨房的门。

“是你,”她说。“我不能起来。原谅我
没有答应你敲门。我不会请他们
进来,就像我不能不让人进来。
我告诉他们我老得不行了。
我的用处就是我的手指还能忙活
也让我从中得些安慰。我能够缝补:
我能帮人家做珠饰活。”

“你用珠装饰的是对小舞鞋吧。
是谁的?”

“你是指?——哦,一个小姐。
我不能老跟在人家的女儿后面了解她们。
那多好啊,如果我能想到是谁
穿着我打扮的鞋子去跳舞!”

“那约翰在哪里?”

“你没看见他吗?当他去你那里时
我奇怪是什么使你动身来到了他的屋子。
你们不会错过吧。我知道原因了:
他一定改变了主意然后去了加兰家
若是那样他不会呆很久。你可以等一等。
可你或任何人在这里还会起什么作用呢——
太晚了。你听说过了?埃丝特尔离开了。”

“是的,为什么?她什么时候走的?”

“两星期以前。”

“看来,她是认真的。”

“我敢肯定她不会回来了。她藏在什么地方了。
我自己不知道在哪里。而约翰认为我知道。
他认为我只须对她说些话,
她就会回来。但,哎,虽说我是她母亲——
我却不能和她谈话,而且,嗯,希望我能!”

“那会使约翰为难。他会怎么做?
他找不到任何人能够取代她的位置。”

“哦,如果你问我,他会怎样做?
他吃了一些面包房的膳食,并且并着一餐吃。
和我坐下然后告诉他所有事情,
想要什么,是多少,以及在哪里。
但当我离开了——当然我不能留在这里:
埃丝特尔定居下来后她得带走我。
他和我只是互相碍眼。
虽然,我告诉他们不能赶我出门:
我在这里如同一个巨大教堂机构的一部分。
我们在这儿十五年了。”

“那是很长的一段时间
住在一起然后分开。
你看你们离开之后他会怎样生活?
你们两人离开会留下间空荡的房屋。”

“我看他也没有多少年日子了,
除了家具这里不会留下任何什么。
当我们离开后我讨厌再想起这个地方,
以及那穿过院子的小溪,
除了在附近叫喊的母鸡没有人会在这里。
真希望他能卖掉这地方,不过,他不能:
没有人会住在这里。
这里太衰败了。这就是结局。
我认为他要做的,就是结束那些东西。
他多少诅咒着时间离去。他很可怕!
我从没有看到一个人让家庭中的烦恼
在他男人的事务中制造出了那么多分歧。
他只是放下所有东西。像小孩一样。
我要责备的是:他是被母亲教育出来的。
他让干草堆淋过了三次雨水。
昨天为我锄了一小会儿地:
我认为那些种植的事会对他有好处。
有什么出错了。我看他用双手把
锄头扔得极高。我现在都能看见——
来这里——我给你看看——在苹果树那里。
对人们来说决不会在他那个年纪那么做:
他五十五了,要是他还有过得意的一天。”

“你不是害怕他吧?那把枪是干什么的?”

“哦,是小鸡生出时用来猎鹰的。
约翰·霍尔会碰我!除非他不了解自己的朋友。
我要为他这么说,约翰像有些男人一样
毫无威胁。没有人害怕他;
可问题是,他拿定主意而不愿承担
他所应承担的。”

“埃丝特尔在哪里?
没人和她谈谈话吗?她说了什么?
你说你不知道她在哪里。”

“也不想知道!
她认为与他住在一起实在不好,
那离开他一定是正确的了。”

“那是错的!”

“是的,他本来是要和她结婚的。”

“我知道。”

“这几年这样拖着她感觉疲惫了:
我不能用其他方式来说这事。
有的男人不同,至少约翰不同:
他知道自己比一般男人亲切。
要像结了婚一样好也应该比结了婚
还好——那是他经常说的。
我知道他是怎样的感觉——可全都照旧!”

“我在想为什么约翰没有和她结婚
就结束了。”

“现在太晚了:她不会要他了。
他给了些时间让她思考这些事。
那是他的错误。我那亲爱的知道我所关心的
就是保持不让这个家庭破裂。
这是个好家庭:我不要求更好。
但当我说,‘你们为什么不结婚,’
他会说,‘为什么要?’然后不再说话。”

“究竟为什么要结婚?我保证
约翰是公平的。他有的也总是她的。
在财产上没有争论。”

“原因很充分,根本没有财产。
几乎是一两个朋友拥有了那农场,
事实就是这样。它不值抵押。”

“我是说埃丝特尔总管着钱包。”

“这一事实更难理解。
我认为是埃丝特尔和我装满了那钱包。
是我们让他拥有钱的,而不是他让我们。
约翰不是个好农民。我不是指责他。
年复一年,他没有收获多少。
我们来到这里是为着一个家,你知道,
埃丝特尔为着我们两个的伙食费
做着家务。但看看事情是怎样变化着的:
她似乎包揽了所有家务,此外
还有一半室外的工作,虽然关于这些,
他说她做得多是因为她喜欢。
你会看见我们值钱的东西都在室外。
与像我们这样有副业的人相比
我们的母鸡奶牛和猪是最好的。
在周围比我们处境好两倍的农夫们
却没有我们的那么好。他们没法配合农场。
但有件关于约翰的事你不得不喜欢,
他喜爱美好的事物——甚至可以说,他太喜欢了。
埃丝特尔也不抱怨:她喜欢他这点。
她希望我们的母鸡成为最好的。
你知道在展览会之前从来不会看见
这房间满是分开的鸡笼
和半浸的,瘦削的,修饰过的,发抖的鸡,
与在热气中潮湿的羽毛气味!
你说住在约翰家不安全。
你不知道我们是多么和善:
我们都不会伤害母鸡!你该看看我们
从一个到另一个地方搬动大群母鸡的情形。
我们不允许把它们弄得乱七八糟,
我们只能把它们的双脚抓起来。
规定就是一次两只,一只手一只,
不管我们走多远和
多少次。”

“你是说那是约翰的主意。”

“总之我们做到了;否则我不知道
他会有怎样的孩子脾气。
他设法管理自己的农场。
他是老板。但关于母鸡:
我们用栅栏把花朵围住而让母鸡走来走去。
没什么比它们还值钱。我们称为值。
约翰喜欢人们所说的那个价,
这公鸡二十,那个二十五。
他从来不卖。除非它们值得
卖那么多钱,它们同样值得保存。
虽然,全都是支出。把我
在食橱架上的小锡盒子拿下来,
上面的那层,锡盒子。那个。
我给你看看。给。”

“这是什么?”

“一张票据——
五十美圆买的一只狼山鸡——
已经收到了。那公鸡在院子里。”

“那它就不在玻璃箱子里了?”

“它需要个高的:
它能从地上吃掉一桶。
以前在玻璃箱子里,就像你所说的,
是在伦敦水晶宫殿。进口货。
约翰买的,然后我们用珠子的钱付了帐——
贝壳串珠,我那么叫它。注意,我们不埋怨。
但你看,不是吗,我们得照顾它。”

“并且也喜欢。它使事情变得更糟了。”

“似乎是那样。但不是全部:他那
无能时的情形我几乎不能告诉你。
有时他疯狂地记账
看看那些钱都这么快地用在了哪里。
你知道人会变得有多么可笑。
那只是他自己苦恼方式的可笑——
若现在他不修边幅,又会怎么样呢——”

“那会让事情都变得更糟。你只能闭着眼别看。”

“那是埃丝特尔。你不需要对我说起这事。”

“你和我不能找一找根源吗?
真正的麻烦是什么?什么会使她满意?”

“正如我所说的:埃丝特尔离开了他,就是这样。”

“但为什么,当她处境不错的时候?是因邻居,
或因为没有了朋友?”

“我们有我们的朋友。
不是那样。人们不怕与我们来往。”

“她曾让其困扰过自己。你却不管,
你是她的母亲。”

“但我并非一直都是。
最开始我就不喜欢这样。
但我习惯了。此外——
约翰说我要孙子,那也太老了点。
但事到这个地步谈这些有什么用呢?
她不会回来——更糟的是——她不能。”

“为什么你这样说啊?你知道什么?
你的意思是什么?——她伤害了自己?”

“我是指她结婚了——与其他什么人结婚了。”

“哦,哦!”

“你不相信我。”

“不,我信,
只是太好了。我就知道有什么!
这就是原因啊。她实在坏,就这样。”

“当她遇到机会而去结婚不好吗?”

“荒谬!看看她做了什么!但那人是谁,谁——”

“谁会在这样混乱的家中与她结婚?
明白地说吧——是她母亲也不要紧。
她找到的那人。我最好不提姓名。
约翰自己也不会想到他是谁。”

“那么结束了。我想我也该离开了。
你等等约翰。我同情埃丝特尔;
我想她也应该受到同情。
你应该拥有那厨房
告诉他这点。他就会得到那工作。”

“你不用考虑你要离开的事。
约翰就要到了。我看见什么人
从赖安山上下来了。我认为是他。
他到了。这个盒子!把它放好。
和这票据。”

“急什么?他还要卸马。”

“不,他都不会。他只会丢下缰绳
然后让多尔带着全部车具自己去牧场。
在轮子挂在什么东西上之前它不会
走远——没关系。看,他来了!
啊,他看上去好像已经听说什么了!”

约翰把门大大地打开却没有进去。
“你好吗,邻居?正好我要找你呢。
这里是地狱吗,”他说。“我想知道。
如果你想听我们谈话就出来吧。
然后呢,我就要和你谈一谈,老太婆。
我得到了些也许不是新闻的新闻。
他们在试着对我做什么,这两个人?”

“和他一起去,快别让他大喊大叫。”
她对着关闭的门提起了声音:
“谁想听你的新闻,你——可怕的白痴?”




罗伯特·弗罗斯特生平和创作年表


1874年
生于加利福尼亚的圣弗朗西斯科。
1876年
随母亲去东部,妹妹珍妮·弗罗斯特出生。
1877-1878年
接受母亲的宗教启蒙,开始上主日学校。
1879年
上了一天幼儿园,因病没有再上。
1880年
上公立小学一年级,同样因病退学。
1881年
就读小学二年级,在教堂接受洗礼。
1882年
因病再次退学,在家接受教育。
1884年
当报童,为父亲的竞选市收税官而跑退。
1885年
父亲病逝,全家陷入经济困局。
1886年
全家搬至新罕布什尔州塞勒姆迪波,并在母亲所教的学校上学。
1890年
随母亲迁回劳伦斯市。处女作《伤心之夜》发表。
1891年
通过哈佛大学入学预考。
1892年
与同校同学埃莉诺·米里娅姆·怀特订婚。
1894年
开始教小学一至六年级。
1895年
为劳伦斯市的《美国人日报》和《哨兵报》当记者。年底与埃莉诺·怀特结婚。

1896年
受神经失调与胃病折磨。儿子埃利奥特出生。
1897年
通过哈佛大学入学考试,进入哈佛大学就读。
1899年
因身体原因离开哈佛,开始在家办家禽饲养场。女儿莱斯得出生。
1900年
儿子埃利奥特死于霍乱。同年母亲病逝。
1902年
儿子卡罗尔出生。
1903年
发表短篇小说《自闭式产蛋箱》。女儿伊尔玛出生。
1905年
女儿玛乔丽出生。
1906年
发表《花丛》一诗。并任一中学教师。
1907年
女儿埃莉诺·贝蒂纳出生,不久夭亡。
1909年
把家从农场搬至附近德里村的一套公寓。指导学生办文学杂志《平克顿评论家》。
1911年
接受州立师范学校邀请到该校任校。
1912年
辞去教职,携家人去英国。
1913年
认识埃拉兹·庞德。《少年的心愿》于同年出版。
1914年
《波士顿以北》在英国出版,好评如潮。
1915年
携家人离开英国,返回美国。得知《波士顿以北》在美国出版,艾米·洛威尔写了一篇称赞《波士顿以北》的评论。同年,《少年的心愿》也在美出版,同样好评如潮。在新罕布什州买了一家农场。
1916年
《山间低地》出版。
1918年
接受麻萨诸塞州阿默斯特学院授予的荣誉文科硕士学位,被任命为英语教授。
1921年
与儿子卡罗尔一起种植苹果园和松树林。
1922年
获密歇根大学荣誉文科硕士学位。
1923年
《诗选集》出版。儿子卡罗尔结婚。配有插图的《新罕布什尔》出版。
1924年
《新罕布什尔》获普利策奖。接受米德尔伯里学院和耶鲁大学授予的荣誉文学博士学位。并接受密歇根大学的终身聘任,成为该校无教学义务的文学研究员。
1928年
携妻子与女儿玛乔丽去法国,随后去英国,只身探望叶芝,不久与T·S·艾略特相遇。同年返美。配有插图的《小河西流》出版。
1930年
《诗合集》出版。当选为美国文学艺术学会学员。
1931年
《诗合集》获普利策奖。并接受全美文学艺术学会授予的拉塞尔·洛伊尼斯诗歌奖。
1932年
搬进在阿默斯特买的新居。
1936年
《山外有山》出版。
1937年
《山外有山》获普利策奖。当选为美国哲学学会学员。
1938年
妻子埃莉诺病逝。被选哈佛大学管理委员会。
1942年
《见证树》出版。
1943年
《见证树》获普利策奖。
1945年
《理性假面剧》出版。
1947年
《绒毛绣线菊》出版。年底出版《仁慈假面剧》。
1949年
《弗罗斯特诗全集》出版。
1954年
《旧作新编》出版。
1958年
应艾森豪威尔总统邀请到白宫做客。同年被任命为国会图书馆诗歌顾问,接受美国艺术和科学研究院授予的“爱默生—梭罗奖章”。
1960年
当选总统约翰·肯尼迪邀请他参加就职典礼。
1963年
获“波林根诗歌奖”。同年1月29日去世。

摘罢苹果


长梯穿过树顶,竖起两个尖端
刺向沉静的天穹。
梯子脚下,有一只木桶,
我还没给装满,也许
还有两三个苹果留在枝头
我还没摘下。不过这会儿,
我算是把摘苹果这活干完了。
夜晚在散发着冬眠的气息
——那扑鼻的苹果香;
我是在打磕睡啦。
我揉揉眼睛,
却揉不掉眼前的奇怪——
这怪景像来自今天早晨,
我从饮水槽里揭起一层冰——
像一块窗玻璃,隔窗望向
一个草枯霜重的世界。
冰溶了,我由它掉下.碎掉。
可是它还没落地,我早就
膘膘肪脆,快掉进了睡乡。
我还说得出,我的梦
会是怎么样一个形状。
膨胀得好大的苹果,忽隐忽现,
一头是梗枝,一头是花儿,
红褐色的斑点,全看得请。
好酸疼哪.我的脚底板.
可还得使劲吃住梯子档的分量,
我感到那梯子
随着弯倒的树枝,在摇晃。
耳边只听得不断的隆隆声——
一桶又一捅苹果往地窖里送。
摘这么些苹果,
尽够我受了;我本是盼望
来个大丰收,可这会儿已累坏了,
有千千万万的苹果你得去碰,
得轻轻地去拿,轻轻地去放.
不能往地上掉。只要一掉地,
即使没碰伤,也没叫草梗扎破,
只好全都堆在一边,去做苹果酒,
算是不值一钱。
你看吧,打扰我睡一觉的是什么,
且不提这算不算睡一觉。
如果土拨鼠没有走开,
听我讲睡梦怎样来到我身边,
那它就可以说,
这跟它的冬眠倒有些像,
或者说,这不过是人类的冬眠。

(方平译)

补墙


有一点什么,它大概是不喜欢墙,
它使得墙脚下的冻地涨得隆起,
大白天的把墙头石块弄得纷纷落:
使得墙裂了缝,二人并肩都走得过。
士绅们行猎时又是另一番糟蹋:
他们要掀开每块石头上的石头,
我总是跟在他们后面去修补,
但是他们要把兔子从隐处赶出来,
讨好那群汪汪叫的狗。我说的墙缝
是怎么生的,谁也没看见,谁也没听见
但是到了春季补墙时,就看见在那里。
我通知了住在山那边的邻居;
有一天我们约会好,巡视地界一番,
在我们两家之间再把墙重新砌起。
我们走的时候,中间隔着一垛墙。
我们走的时候,中间隔着一垛培。
落在各边的石头,由各自去料理。
有些是长块的,有些几乎圆得像球.
需要一点魔术才能把它们放稳当:
“老实呆在那里,等我们转过身再落下!”
我们搬弄石头.把手指都磨粗了。
啊!这不过又是一种户外游戏,
一个人站在一边。此外没有多少用处:
在墙那地方,我们根本不需要墙:
他那边全是松树,我这边是苹果园。
我的苹果树永远也不会踱过去
吃掉他松树下的松球,我对他说。
他只是说:“好篱笆造出好邻家。”
春天在我心里作祟,我在悬想
能不能把一个念头注入他的脑里:
“为什么好篱笆造出好邻家?是否指着
有牛的人家?可是我们此地又没有牛。
我在造墙之前.先要弄个清楚,
圈进来的是什么,圈出去的是什么,
并且我可能开罪的是些什么人家,
有一点什么,它不喜欢墙,
它要推倒它。”我可以对他说这是“鬼”。
但严格说也不是鬼.我想这事还是
由他自己决定吧。我看见他在那里
搬一块石头,两手紧抓着石头的上端,
像一个旧石器时代的武装的野蛮人。
我觉得他是在黑暗中摸索,
这黑暗不仅是来自深林与树荫。
他不肯探究他父亲传给他的格言
他想到这句格言,便如此的喜欢,
于是再说一遍,“好篱笆造出好邻家”。

(梁实秋译)

白桦树


挺直、黑黑的树排列成行,只见
白桦树却弯下身子,向左,也向右,
我总以为有个孩子把白样“荡”弯了
可是“荡”一下不会叫它们一躬到底
再也起不来。这可是冰干的事。
下过一场冬雨,第二天,太阳出来,
你准会看到白桦上结满了冰。
一阵风吹起,树枝就咯喇喇响,
闪射出五彩缤纷,原来这一颤动,
冰块坼裂成瓷瓶上的无数细纹。
阳光的温暖接着使那水晶的硬壳
从树枝上崩落,一齐倾泻在雪地上——
这么一大堆碎玻璃尽够你打扫,
你还以为是天顶的华盖塌了下来。
压不起那么些重量的树枝,硬是给
按下去,直到贴近那贴地的枯草,
但并没折断;虽然压得这么低、这么久
那枝条再也抬不起头来。几年后
你会在森林里看到那些白桦树
弯曲着树身,树叶在地面上拖扫,
好像趴在地上的女孩子把一头长发
兜过头去.好让太阳把头发晒干。
方才我说到了哪里?是那雨后的冰柱
岔开了我的话头——我原是想说:
我宁可以为是个放牛的农家孩子
来回走过的时候把白话弄弯了。
这孩子.离城太远,没人教棒球,
他只能自个儿想出玩意儿来玩,
自个儿跟自个儿玩,不管夏天冬天,
他一株一株地征服他父亲的树,
一次又一次地把它们骑在胯下,
直到把树的倔强劲儿完全制服:
一株又一株都垂头丧气地低下来——
直到他再没有用武之地。他学会了
所有的花招:不立刻腾身跳出去,
免得一下子把树干扳到了地面。
他始终稳住身子,不摇不晃地,
直到那高高的顶枝上一一小心翼翼地
往上爬,那全神贯注的样儿.就像
把一杯水倒满,满到了杯口,
甚至满过了边缘。然后.纵身一跳,
他两脚先伸出去,在空中乱踢乱舞,
于是飕的一声,降落到地面。
当年,我自己也是“荡桦树”的能手,
现在还梦想着再去荡一回桦树,
那是每逢我厌倦于操心世事,
而人生太像一片没有小径的森林,
在里面摸索,一头撞在蛛网上,
只感到验上又热辣、又痒痒;
忽然,一根嫩枝迎面打来,
那一只给打中了的眼睛疼得直掉泪。
我真想暂时离开人世一会儿,
然后再回来,重新干它一番。可是,
别来个命运之神,故意曲解我,
只成全我愿望的一半,把我卷了走,
一去不返。你要爱,就扔不开人世。
我想不出还有哪儿是更好的去处。
我真想去爬白桦树,沿着雪白的树干
爬上乌黑的树枝,爬向那天心,
直到树身再支撑不住,树梢碰着地,
把我放下来。去去又回来,那该有多好
比“荡桦树”更没有意思的事.可有的是。

(方平译)

火与冰


有人说世界将毁灭于火,
有人说毁灭于冰。
根据我对于欲望的体验,
我同意毁灭于火的观点。
但如果它必须毁灭两次.
则我想我对于恨有足够的认识
可以说在破坏一方面,冰
也同样伟大,
且能够胜任。

(余光中译)

雪夜林边小立


我想我认识树林的主人
他家住在林边的农村;
他不会看见我暂停此地,
欣赏他披上雪装的树林。

我的小马准抱着个疑团:
干嘛停在这儿,不见人烟,
在一年中最黑的晚上,
停在树林和冰湖之间。

它摇了摇颈上的铃铎,
想问问主人有没有弄错。
除此之外唯一的声音
是风飘绒雪轻轻拂过。

树林真可爱,既深又黑,
但我有许多诺言不能违背,
还要赶多少路才能安睡,
还要赶多少路才能安睡。

(飞白译)

熟悉黑夜


我早就已经熟悉这种黑夜。
我冒雨出去——又冒雨归来,
我已经越出街灯照亮的边界。

我看到这城里最惨的小巷。
我经过敲钟的守夜人身边,
我低垂下眼睛,不愿多讲。

我站定,我的脚步再听不见,
打另一条街翻过屋顶传来
远处一声被人打断的叫喊,

但那不是叫我回去,也不是再见,
在更远处,在远离人间的高处.
有一樽发光的钟悬在天边。

它宣称时间既不错误又不正确,
但我早就已经熟悉这种黑夜。

(赵毅衡译)

指令


离开现在我们难以对付的世界,
返回到去掉繁文缛节的纯朴年代,
像墓园中饱受日晒雨淋的石像
颓败、暴裂、折断了的年代,
在一座不再是城镇的城镇里
在一座不再是农场的农场上
有一间不再是房屋的房屋。
通往那里的小路蜿蜒曲折,
向导也难以指示你走出迷阵,
老城似乎本是一个采石工场——
很早就放弃了掩盖土地的愿望,
露出了巨石的膝头。
有一本书,记载着它的故事:
除大石上马车铁轮留下的道道辙痕,
突兀的岩石上条条印纹伸向四面八方,
表明是巨大的冰川留下的杰作,
冰川把双脚蹬在北极上。
你不必介意他的某种寒意,
至今还出没于黑豹山麓的这边;
你也不必介意来自四十个窟窿的监视,
像四十只小木桶张开的眼睛,
不必介意这一连串挫折与考验。
至于说,树林的一阵骚动,响起
一阵沙沙声,急匆匆地传给叶子,
这阵骚动只是出于莽撞与无知。
就在十多年前,这片树林曾在何方?
它们今天却过多地考虑
把几棵盎然生气的老苹果树遮蔽。
请你亲手谱一曲动听的歌儿吧,
歌唱这曾是某人下班回家的小路,
他或许刚好徒手走在你的前面,
或者推着一辆吱吱作响的载粮小车。
探险历程的终点,即是行动和知识的起点,
两种乡村文化曾在那里
交汇,如今全不见了踪影。
如果你现在陷入迷津,找不到自我,
请你紧紧拉住身后的梯级小路,
高举“关”的标牌,拒绝世人除了我。
于是,你就会舒适怡然.安闲自在。
如今剩下的唯一的地盘,只有一小块。
早先,这里是孩子们搭起的小屋,
玩具小房里堆着的玩具
不过是松树下摔碎的瓷盘。
叹息吧,这些小玩意儿竟使他们快乐!
后来,这房屋不再是一间房屋,
只剩下一个长满紫丁香的窟窿,
在慢慢地合拢,像面团上一个小洞。
这不是玩具小房,而是一间真正的房子。
你的目的和命运的小溪
正是这间房屋的水池,
它像凛冽的清泉刚刚离开泉眼,
太高太远,难能流向远方。
(我知道,山谷下奔腾的溪水
会在荆枝上留下串串水珠。)
我还保存着一只坏了的高脚酒杯,
藏在水边一颗老树的树跟下面,
像受了符咒的圣杯,邪恶的人找不到,
像圣马可所说,他们因此也不能得救。
(我是从孩子们的小屋里偷来的酒杯)
这儿就是你的溪水,你滋润的水泽,
喝吧,你会超度混乱,重获新生。

(李力译)

爱和一个问题


在黄昏,一个陌生人来到门前,
 嘴里叫着漂亮的新郎。
他手里抓住一根绿色班驳的拐杖
 小心翼翼,那是他全部的负担。
他更多地用眼神而不是用嘴唇
 请求一个躲避黑夜的庇护所,
当他转身,看着远处的道路
 那里没有一扇亮灯的窗户。

新郎出现在门廊上
 “让我们仰望夜空,
并且想一想这个夜晚是什么,
 陌生人,你和我。”
忍冬树的落叶铺满了院子,
 忍冬的果实暗蓝,
那是秋天,可是冬天已经来到风中;
 “陌生人,我多么希望我能知道。”

门内,是薄暮中孤独的新娘
 她弯身向着敞开的炉火,
她的脸被燃烧的煤映得通红
 更因为她想到内心里的愿望。
新郎注视着疲惫的道路,
 却又看见里面的新娘,
多么希望她的心盛在一盆金子中
 并且被银色的别针别住。

新郎想着是否应该
 给予一片施舍的面包,一个钱包
或者一个真诚的祈祷,为上帝的
 贫穷,也为了一个咒语的富有;

可是一个男人是不是应该被要求
 损害两人之间的爱
通过把悲哀隐藏在新婚的房间里,
 新郎多么希望他能够知道。

薛舟 译

迟到的散步


当我沿路穿过收获的田野,
 那些被收割后没了头颅的庄稼,
平坦地躺着,好象露水打湿了茅草屋顶,
 几乎遮没花园里的小径。

当我来到花园中的空地,
 肃穆的鸟的呼呼声
从枯草的混乱之上传来
 要比任何话语都悲伤。

在墙的一边,一棵树赤裸地站立,
 只有一片逗留的叶子仍然保持着褐色,
我不怀疑它受到我的思索的打扰,
 轻轻地飘落,伴随着簌簌的声音。

在不远的地方,我停了下来
 拣一片最后的紫苑花
把它褪色的蓝
 再一次带到你的面前。

薛舟 译

繁星


在我们喧嚣的雪地之上
 他们聚集成无限,
刺骨的寒风在吹
 他们以树的形式在涌动——

仿佛给我们的命运带来敏锐,
 我们蹒跚的脚步很少落在
白色的空隙,一个休息的位置
 在拂晓时不被看见,——

然而既没有爱也没有恨,
 那些星如同白雪一样的
女神密涅瓦大理石般雪白的眼睛
 只是没有视觉的天赋。

薛舟 译

风和一棵窗前花


 爱人们,请忘记你们的爱情,
来把他们的爱罗列,
 她,窗前的一棵花,
而他是一阵冬天的微风。

当霜冻的窗帘
 在正午融化,
笼子里黄色的鸟
 和谐地在她身上悬挂。

透过窗户格,他为她做下标记,
 他只能凭借这标记
好在黑暗时再度来临,
 现在他只有一闪而过。

他是冬季里的风,
 与冰雪有关,
还有枯死的野草和孤单的鸟,
 以及他所知道的少许的爱。

可是他在窗台上留下叹息,
 他把窗棱轻轻晃动,
目睹里面的一切
 那一夜是什么人在清醒地躺着。

偶尔他也能成功地
 在飞行中赢得她的注意
通过零乱的火焰
 和窗边火炉的温暖的光芒。

可是那花却斜依向一旁
 想来是没有什么话好对他说,
当她在早晨发现那阵微风
 风已远在百里之外。

薛舟 译

给解冻之风


哦,喧哗的西南风,和雨水一起降临吧!
带来歌唱者,带来筑巢者;
给埋没的落花以梦想;
让安稳的雪岸蒸腾;
请在白色之下找到褐色;
但是你今夜所做的一切,
冲洗着我的窗户,请让它流动,
在积雪去后再将它融化;
融化玻璃留下木棒
像隐居者的十字架;
请闯入我狭窄的牲畜栏;
请摇动墙壁上的纸画;
翻过喋喋不休的书页;
请你驱散地板上的诗歌;
并把诗人赶出门外。

薛舟 译

春天里的祈祷


哦,请在今天给我们花丛中的欢乐;
请不要让我们思考得太远
像那些不确定的收获;让我们留在
这里,在这一年中最有生机的春天。

哦,请给我们白色果园中的欢乐,
不像白天的什么,只像夜晚的幽灵;
让我们在幸福的蜜蜂之中,幸福,
当蜂群围绕着完美的树聚集,膨胀。

让我们在狂飞乱舞的鸟中,幸福
当蜂群之上突然传来他们的声音,
如同针尖般的鸟嘴,流星挤进来,
又冲过中间空气中安静的一朵花。

因为这才是爱,而别的都不是,
爱为上面的上帝而保存,因为爱
他可以把自己尽情地神化,
可是这爱却需要我们来将它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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