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下游的村庄（散文诗组）

[棠棣]

文字下游，静态的乡村

在灯下，为远方的故乡铺开一张素纸，我却不想在上面写下任何一个字。在我的意念中，哪怕寥寥一笔都是对他的亵渎。
就让她素洁的摆在眼前吧，让记忆的风一遍一遍干净的拂过，让风中的屋舍、草树自在的选择他们的所在。那环村的青绿，就由她呆在家乡永远的七月，和院落中袅袅的炊烟一起守护我静谧的庄园吧。
亲人的白发、皱纹还有渴盼的眼神仍隐约在纸的纹理，和村前的小河一起缓缓流向无极。明天的傍晚时分，牛羊仍会从那水草丰茂的河滩悠悠归圈。但我知道，它们绝不会来这张纸上。和我的乡亲们一样，它们也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还没有进入文字的想法儿。
还是让故乡的一切甜甜地睡在七月的夜色中吧，我最好不去打扰他们。


在雨中，忆及乡土

也许只是为了淋一场雨，我来到了这个世上，来到这个村子，从中走出并记住和忘掉一些事物。
走在薄薄的雨中，异乡的雨中，心情也是雨季的颜色。罩在雨下的村子和罩在雨下的我一样，张显躁动中的平静。
一滴雨滑落，生命便透亮一分，而置身其间的天地便迷离几许。
一步步走去，村庄在远方宁谧，屋舍烟树把诗意泛滥成轮回的季节。陈年往事如水洼中的涟漪，在一圈圈绽开的无限中，沉入泥土融入血脉。


阳光下的屋瓦

阳光下的屋瓦，质朴的海，在记忆的领地起伏错落，一粼粼翻晒于光阴。
蓝色的屋瓦，蕴蓄着生活的点点滴滴，掩映在榆柳间，和朝朝暮暮的炊烟一起勾兑着土地的芳醇。
阳光温暖着的屋瓦，如土地零星的梦，用碎片装点着与乡土有关的记忆。斑斑苔痕，是雨的足迹，一个脚印连着一个脚印，在日复一日中，把生活走成沧桑的岁月。
一阵风或者几只雀，尘封的瓦上便留下生命的胎记，温暖了童年的黄昏，温暖了通向远方的路。


乡村的河

曲曲折折，把无数的生灵护在怀里，日复一日，流不尽的是农人一样的干净淳朴。
数不尽的年月悠悠地淌过，过往的风一次次踩过，河床上沉淀的是五谷的香和乡亲们日日的酸甜苦辣。年复一年，她看尽了村子里一代代人的生老病死，她惦记着这一家那一家的悲欢离合，把心事叠了又叠，坐守村庄的白天和夜晚。
岸边的水草青了又黄，黄了又青，你把那曾经戏水的顽童熬成了垂垂老者，又看顾他们的儿孙，把与欢乐有关的记忆渍入每个人的骨子，特别是那些走出村庄的游子。
春耕，秋收，夏作，冬藏，日日夜夜，她都在透视着与生存有关的每一个细节。宁谧，安详，她静静地流着，以一种无与伦比的深度，穿过村子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个生灵。


村北，静卧的沙岗

沙岗很低，但却高出岁月许多。
村子里的每个人都曾攀到到它的顶部，却没有一个人能跨越它的亘古。
它的成员比一个村庄要复杂得多。我们基本上都源于一个省份，它却融合了整个西部。
取一捧细沙，质感，细腻，颗粒匀称，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还可以感觉到流水的浊重。
村子里每一个人都没见过它曾经浊浪翻天的气势。从形散神聚到形聚神散，它浓缩了几多岁月，耗掉了造化多大的手笔！
虽然，它只不过是矮矮的沙岗一丘，却足够我用一生仰视。


五月，叶子背面的乡土

五月，叶子背面的乡土，在一场雨后，潮润于阳光。
一场雨，也许算不了什么。但对走向成熟的麦子来说，却有着特殊的意义。
麦子的黄，就是黄土地的黄。一场雨，便洗尽了麦子身上的浮尘，让所有的麦穗干净、透脱，浑身上下散逸着黄土的香。
一场雨后，所有的麦子站直在黄土地上。叶尖上的露珠，迎着晨光映出屋舍、鸡鸣、狗吠和远远近近的炊烟，更映出了乡亲们日渐丰盈的心事。
河的对岸，抽旱烟的大伯，一定又披着布衫披着晨辉踢踏着鞋子在地头转悠。草叶青青，树叶青青，麦子澄黄。大伯眯细的眼缝中溢出踏实的笑。
阳光下的乡土，在五月，在叶子的阴凉下，敞开怀抱，迎接生命的季节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