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易晟
加入时间: 2007/08/17 文章: 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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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2008-9-10 周三, 上午11:27 标题: 法国诗人的东方足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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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斯在中国的5年中,最喜欢去的地方,是北京西北的桃源。去的最远的地方,是蒙古的乌兰巴托。蒙古之行,最终成就了《阿纳巴斯》的写作,而《阿纳巴斯》正是在桃源创作的
在北京市海淀区西北苏家坨镇管家岭村,那个离北京市中心40公里的妙峰山东麓,有一处春天开满杏花的山坡,站在山坡上的道观里,能够眺望远处通往大漠的道路。
佩斯于1920年走上了一条从这里延伸出去的丝绸之路,走到东方神秘而雄浑的成吉思汗的家乡。
京郊管家岭之桃源
这里曾经多次被佩斯介绍给自己的亲友们,1917年9月22日,圣-琼·佩斯在道观中给同在北京的贝熙业大夫写信,他描述着眼前所见的一切:“在我的脚下,代替整个人类的,是一个低矮的山谷,一条被流沙淤塞的河道。穿过层峦叠嶂,是那些指向西边的蒙古和新疆的辽阔的土地。”佩斯给他远在法国的母亲和妹妹的信中,描述的也是与眼前大致相同的情景:“我从一个小庙宇里给您写信,它位于北京西北部的一个山冈上,在我的脚下,一条因流沙淤塞的河道不远处,一个村落正在消亡。”
中法文化研究者胥弋告诉《新世纪周刊》,佩斯或许利用工作之余的闲暇时光,来到这块近似于桃花源的僻静之地来安心写作,佩斯并不一定每周都来,他可能利用假期来这里居住。前法国驻华大使毛磊在提到西山这座道观对佩斯的重要性时,曾引用过一段佩斯的书信:“在这里,精神得到很大的平静,具有无法比拟的空闲。夜间,远离中国城市的喧闹,能得到很好的休息,似乎可以听到时光的流逝,而时光在中国似乎比别处消逝得要缓慢,转移换位与违反常规在这里司空见惯,以至于我时常不由得违背我以前多次下过的决心,拿起笔来写点东西。”毛磊认为,佩斯因此需要一个寂静的地方,而这个地方从现在的发现情况看来,就是北京城西北郊的桃源。
道观给予启示
这间道观非常简朴,内有三间殿堂,正中的甬通旁各植一株不知何朝代的古木,甬道尽头是一间传统风格的正殿,正殿背后一株古松高高地从天上遮蔽下来,正掩在殿上。在一个低处,有一眼水井,远处是佩斯以为将要消失在沙漠边缘的村庄,可是这个村落至今还存在着,北边曾经有一条河经过,在佩斯居住的年代这条河道里已经积满黄沙。
佩斯曾经把他的这块静地这样向朋友介绍:白天,这里是一片无名的旷野,没有人烟、没有牲畜。在我脚下是一条山谷,谷底流淌着一条沙河,从那里传来小石鼓的声响,那是河两岸看不见的村落之间的对话或者是在呼叫摆渡人,这就是那里唯一的人迹了。再远处,山丘层层重叠,那里有西游的通道,通向蒙古,以及新疆等处,商旅小道的痕迹已经开始显现。再往前,则是虚空,一无所有。划破地平线的,只有那超越时间,在这一切之上的,是亚洲凝固的时间,那边,已经是古老的游牧帝国模糊的身影,以及它沿着没有标记的道路前进的足迹。那里就是佛教的亚洲、喇嘛教的亚洲、密宗的亚洲。它在这里离开儒教的平坦显赫,大步而去了。
佩斯来到中国以后,再进一步向亚洲的腹地挺进,对于他也是一次内心的远征,诗作《阿纳巴斯》由此诞生,年轻的诗人32岁返回法国时,生命中增添了一份充满神话色彩的诗篇,当年稚嫩热情的莱热,变成了游历丰富充满神秘气息的诗人佩斯。这处郊野,还曾经是中法大学的领地,它创立于1920年。中法大学的前身西山碧云寺法文预备学校恰好与佩斯神秘的创作地相距不远。中法大学创立之初,由蔡元培任中法大学校长,李煜瀛任董事长、贝熙业任法方首席代表,是在留法俭学会与法文预备学校、以及孔德学校的基础上组建起来的,前身是设在西山碧云寺的法文预备学校,后来扩充了文理科才改为中法大学西山学院,这里有不少法国方面的人士,是佩斯的朋友。
尽管此处有同胞,但是佩斯在创作的时候,犹如闭关,什么人都不见,除非是仆人弗朗索瓦给他送食物或文件来。置身幽处不闻杂事,使圣-琼·佩斯构思了《阿纳巴斯》、《诸王的荣耀》这些富有英雄主义的诗篇,并且在1917年的夏季,几个月的时间里就完成日后成为其获诺贝尔奖代表作的《阿纳巴斯》。
拜谒成吉思汗
现在已经无从考证,佩斯是从哪一条道路离开北京,驶往大漠的。胥弋说,佩斯是个神秘的人物,今天除了伽利玛出版社七星文库中佩斯全集中的记述,别的文字依据难以寻觅,通过仅有的文字记载,目前只能确定那次远行是在1920年,佩斯和自己的好友贝熙业,还有东方学家古斯塔夫·图桑结伴出游,这次远行他们没再选择骑马,而是开了辆美国产的汽车,还带了几个随从,一行人穿越沙漠腹地,考察了当时尚属于中国的蒙古戈壁,抵达了今天蒙古共和国首都乌兰巴托,探访传说中的成吉思汗的故乡。
史诗《阿纳巴斯》没有明写那支英勇的远征部队来自哪个国度、哪个世纪,有研究者从史实考证,认为是亚历山大大帝的征伐,但是从诗中描写的征途和骑手的情形,往往让人联想到蒙古游牧部落。
无论这是人类的哪次征途,从他的诗篇中看世界上最高的山坡、青草下的土地、一片草野、广阔的、失去记忆的一片草莽、晨风中拔营而去的帐篷和骑士、拉骆驼的商旅、草原上交易的集市。这些原始的符号都直指一个象征,那就是一代天骄成吉思汗曾经统治的土地。事实上,人类所经历过的各种征服和转折在不同的时空又是何其相似。《阿纳巴斯》虽然初稿完成于1917年秋季,它的最终完稿却是在1920年。这一年佩斯已经完成了历时一个月的蒙古之行,成吉思汗故里的追寻,无疑赋予他英雄主义的情怀。
中国唤醒的法国诗人
佩斯不是第一位在中国开展诗歌创作的法国诗人。享誉20世纪的法国诗人中,有三位曾经与中国有过渊深的情愫。他们有两个共同的身份:诗人,并且是外交官。
第一位就是保尔·克洛岱尔,他有一位著名的姐姐,以一尊雕塑的形式被罗丹永久地忏悔和纪念。克洛岱尔理解的中国并不像佩斯这样深邃,从眼前一直观照到辽远,但他在中国体验到了激越的热情。毛磊认为,如果克洛岱尔在其他国家的外交岗位上供职,那么他绝对不会焕发出如此高昂的激情。1911年克洛岱尔与24岁的莱热在法国诗人弗兰西斯·雅姆家中相识,并引导这位青年走上了外交官的生涯。本来就爱好旅行的莱热为了准备外交考试,曾经前往过西班牙、英国、德国,实地考察欧洲各重要国家的矿业、工业、海港和金融业,并广有收益。热爱诗歌的莱热在英国期间结识了泰戈尔,出于对泰戈尔诗作的深爱,他还怂恿过纪德,让这位法国作家把泰戈尔作品译成法文介绍给法国。
“他成功地传递这位年轻人一种对于亚洲的热切的希望和深沉的追寻,这样,也算是促成了一种真正意义上的皈依吧 ”,法国前任驻华大使毛磊在一次中法文化研讨会上说。
第二位深入到中国腹地汲取灵感的是谢阁兰,他与莱热在波尔多大学应该有过交往,谢阁兰比莱热到中国的时间要早几年,曾做过使馆译员、军医,并在北京开始了他文人学士的生活。他到过陕西临潼,看到了当时还不被世人关注的秦始皇陵,发现了处在被遗忘边缘的古老的秦时期雕塑艺术。
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谢阁兰不得不在1914年中断了他在中国的游历回到法国。他之后的莱热于1916年到来,莱热还专程到天津去寻找他的领路人诗人克洛岱尔在天津担任领事时的遗迹,并在北京西山和蒙古游历中成就了他的史诗《阿纳巴斯》,从而完成了自己由莱热向佩斯的嬗变。法国前任驻华大使毛磊在评价中国之于法国诗人的滋养时曾说:“在前后仅仅20年的时间里,中国唤醒了20世纪法国最伟大诗人中的三位。而这一段情节,现在看起来是那么美好,那么具有示范意义。”毛磊评价三位法国诗人:克洛岱尔止步于中国的这一头,谢阁兰进入中国里面开绽花朵,而圣-琼·佩斯则很快就实现了超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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