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冰诗选

[夏长斌]

李冰(1986-)，女，壮族，广西南宁人，80后诗人。就读于广西民族大学文学院。发表多篇文学作品于《南方文坛》、《诗歌月刊》、《广西文学》、《青年文学》等，诗歌收录《2006年中国最佳诗歌》。著有诗集《一棵白菜的阴谋》。



疯狂之夜


1
路灯打劫了黑暗
神秘的咒语张翕着嘴
在低唱
肚子里放出一道浑混的光
盘古在寄生
尘烟，水气和草木纠缠
穿上这迷钝的衣裳
被子里双脚已浸透雨水
一幅立体抽象画强迫空间
挂上
2
任凭渔人手中桨似的风
摇曳午夜的烛火
敲碎夕阳中童话的影子
石壁在我背上觅得栖息之地
那人生苍凉
流过脊髓
像含一块将化的冰糖
3
夜黑咧着嘴笑
每一个梦的毛孔中
时间都要咬上一口
黑发在殖民的爪牙下
涌动
成黑色的火焰
4
神留给你们
连同滋养的紫雾和白烟
黑色玫瑰和窗上人影
是我
感情污垢


沉淀


人生会像今夜一样
我对一双明净单纯的眼睛
咆哮
无力，无能
对于你
天生蓬头乱垢的微笑
只能抱以盲目的快乐
5
以理智的名义
冬天必须向后流走
灵魂终要反抗
泪水忍不住
要用身体歌唱
死命踏地
血管琴弦般颤抖
地下有股力量
破晓　　


三月失去性别

　　
以钟代灯的屋里
空旷怀上了宁静
抓一把空气，听见它隔着自己呼吸
失去性别的
人，看见另一个人在身上画了一个圈
两条悖逆的河流在墨镜中相视
然后又各自流奔
愈合在桃花边开边落的背影中
三月历史太远，三月生活太近
三月的歌声夹在天梯中间
很静的男人们和女人们


酒精在唠叨


父亲醉倒在我千里迢迢的赶到
父亲和我，只隔半个城市的酒精和烟雾缭绕
黑暗的床角，传来父亲半个城市外就业压力的唠叨
　　
黑暗的床角，只剩酒精在唠叨
也许麻痹中我们才相处融洽
我的血液流传着城市的沉默
还散发着酒精的唠叨
上层建筑如何解决嘴和胃的问题
诗歌酒精的嘴和胃
醒醉之间
贫穷的酒精在唠叨


错过的


我,停下来,为了
听完一首歌
回忆一个方向
那些尘烟风飞的日子,把
乌鸦停留的树桩吹干

来往,明天的终点向稀薄倾斜
听说清明的雨把人的哀念湿润入土
但他们能摸到眼泪的形状,脚印的深浅?

他们的沉默向着故乡，向着一个个荒芜的山洞
凝固的面容装裱在空阶的厅堂
暗示我如何把玉器放入锅里
如何在碗底刻上自己的姓氏

也曾阴谋过把我抓住,关入盒里,调试好
时间和程序
像柜子深藏的水果罐头
没有带我上路远行
在重阳前把失忆的我抛弃在一间城市的
古屋里

路上,逢着一个人,笑着惊异我的
不在状态
迷路后想起我的故乡
没有这么一个人，但也许有这么一个人
没有故乡的方向

一阵迟钝的风吹不走疑问
却吹得走一个无根的人


非诗非歌


在粉店前看见一只和肖长得很像的狗
那条狗眼神暗淡，木头木脑
很壮，但是很虚弱
我想招呼它
它恐惧的跑开
陶醉在螺丝粉里，面容模糊

在车站等车的时候
才突然想起现在已经是冬天
冬天不是一个人的，却要一个人过
寒冷的是心情

你的世界是草原，是大海
一条地平线把我的视野淹埋
生活仓促走过，连影子都模糊一片
我的世界左右为难

写诗应该是关上门的
但心灵却应该向外界敞开
拯救自己应该是爱这个世界
大爱无言
诗，拯救濒临爱的边缘的人们

在思维中做旅行的徜徉
没有边际的漂浮
女人应该让男人找到自己的坐标
世界在不断延伸的时候
一个依靠的肩膀，不是他就是自己

女人是没有性别的，借口交给事物
顶天立地
就如同生活，如果你很独立坚强
曾记得富士山峰的孤傲
属于天地之辽阔

历史的伤痕是一壁浮雕
也许没有那么宏大庄严
诗歌讲求陌生，当记忆熟悉
生活没有那么简单
如水的真切凌冽才让我们站成一塑往复石（望夫石）

有歌不一定成调
也许不是诗也能说我来过


形而上下


你的生活很随便，放下杯子就歌唱
今早就问过你一声：“你好吗？”，按理你不应该听到

每个人都要伸伸脑袋跺跺脚，要使得
太阳的光有些动摇
黎明与黄昏的钟点有些动摇
眼神里的小人儿有些动摇

我说我确实有些悲伤
我说人性有些成分
我说世界不只我一人
总有一个人与我想法一致：故事的中场需要些震撼
一阵阵的回声询问：残酷的辞令不够新鲜？
有人忍不住笑，笑我的人是你？也不只是你
总有一个人与我想法一致

城市挨着城市，因此
灯光挨着灯光，眼神挨着眼神
我挨不着你的影子
欲望之壑隔开城市和城市，灯光和灯光
眼神在黑暗的角落中不停交换又交换
世间没有那么多的假设和选择
谜语难住在自己影子里挣扎的天使和小猫

你是嬉笑中的勇者，拿着盾牌不断奔跑
前方是猎和被猎，箭与剑却如此抒情
北斗闪落，方向并未飘渺
肉体占据一间间梦醒时刻的荒凉
粗犷的喘息披上城市，从远古的伤口闯入现代的深夜

你隐隐作痛的十指共同按下一个低音键
后现代的舒伯特把引子作为未完成的结尾

标识轮回，标识灵魂
的只能是

瞬间之无限
求生之脆弱，求死之尊严
伤痕累累的人在血迹中发现规律的溺爱

太阳不会因你的回应而改变它的
升落，从蜷缩走向地平线的
十字之吻
嬉笑的你不需要影子
就像现实中拒绝梦境的
安慰


中秋节


一个秃子在窗前带走了我的思念
这个秃子不是我的熟人也不是信使
他额前泛着红光而眼神黯淡
他一直都走在我的前面但今天他却在更前方的驿站,碰见我
他的脚步没有声响

今晚,月亮像个秃子,承受着祝福
而我倍受嘲弄
人们对于这个秃子的雀斑
总是尽情赞美与遐想

这黑暗的天边像袋口被束紧
我被迫回退到屋子,反锁房门
黄昏的温暖已如节节溃退的军队,消失在
这虚构的战场,这硝烟弥漫光与影的残局
只剩下我自己一人和即将开始的一场论争
我虔诚的双手颤微微摸到一本诗集
那个秃子的背影使我所有的四面八方的灵魂得到了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