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泉 ◇诗人之死（二）◇

[如语]

　　　　　　　　　　　　　◇诗人之死（二）◇

　　　他们，是历史的浩叹者，也是现代的目击者
　　　——题记


　　　《孔融灭门》

　　　恐慌搅乱一天战云
　　　许昌宫的胸腔
　　　憋闷得快要炸开
　　　心术、权谋和杀机疯长
　　　爬山虎攀上宫墙和瓦楞
　　　撑开的花序
　　　朵朵是枭雄的理念

　　　一代文坛巨子
　　　如一个错别字被叉除

　　　激情溅射在时代草地
　　　书写临终诗句
　　　妻洒血誊写在历史的哭墙上
　　　让两缕幼魂认读
　　　那是诗性点亮的两支烛光
　　　一支，是九岁之子
　　　一支，是七岁之女
　　　在喧闹的市声里
　　　唯有那舍命的千古一哭
　　　送别亡灵

　　　天下火併得叮噹乱响
　　　时代被钳在铁砧上
　　　让重锤击得血星四散
　　　你还沉睡在北海的梦里
　　　肃贪安民劝导教化
　　　把战争弄得哭笑不得
　　　在王道的辞典里
　　　恶，是可望回头的浪子
　　　在霸道的辞典里
　　　善，是要拔根灭迹的错字

　　　　　孔融，“建安七子”之一，性格刚直。初仕时，
　　　检举官吏贪浊污行，不屈不挠；任北海相时，肃贪
　　　安民，口碑极好。后因与曹操政见不同，对曹屡加
　　　抨击，公元209年被曹操处死，妻与子女均被杀。
　　　孔被害后，朝野震惊，却无人敢收尸，唯生前好友
　　　诣习前往抚尸痛哭并收尸。操闻之大怒，下令逮捕，
　　　准备处死，后遇天下大赦，诣习才免于一死。


　　　《曹植无归》

　　　前程泡进金樽玉液
　　　醉中啸出鬼哭神泣的诗声
　　　筝弦情急，奔出一匹白马
　　　疾风卷过万里江山
　　　大野的空寂碎成脆响
　　　嘶鸣声里，长空裂为两半
　　　狂放，不识宫门深浅
　　　一试飞驰的快感
　　　诗情，是一柄利斧
　　　砍断了志向的马腿

　　　皇权是妒妇的心病
　　　才气，颠覆了人生

　　　车驾奔上夕阳古道
　　　悲风撩起几绺乱发
　　　在穷乡僻壤的封地上
　　　歪歪仄仄来回奔颠
　　　贫瘠是御赐的王冠
　　　粗衣麻巾是锦袍玉带
　　　野菜豆叶是鼎中之食
　　　孤独，是常居的门客
　　　囚禁的日子
　　　垒起一座坟茔
　　　秋风伸长耳朵
　　　听夜半喃喃自语

　　　孤魂跨上马背
　　　不知何处是归程
　　　乱蹄跺碎岁月的怀想
　　　辔上立起冲天长啸
　　　在西望京都的坡地上
　　　可曾听到千年风声
　　　吹响
　　　你心中的埙吗

　　　　　曹植，曹操之子，素以才华出众，操曾有立他为太子
　　　之意。后因性格放纵、饮酒误事而失宠。其兄曹丕登基，
　　　对其实行迫害，曹丕卒后，其子曹叡继位，继续对其实施
　　　压迫，在长达十二年的时间里，多次更易封地，其封地贫
　　　瘠，名为封王，只能穿粗布短衣，常食野菜豆叶，而且不
　　　允许他与亲朋好友往来，更不允许参预政事，这种近乎囚
　　　禁的生活，使曹植深感其报国济民的政治抱负无法实现，
　　　四十一岁时，因长期心情郁闷发病而死。曹植的诗骨气奇
　　　高，多悲壮激愤。


　　　《嵇康抚琴》

　　　一曲《广陵散》
　　　弹尽一生的幽愤
　　　弹湿了三千学子
　　　也弹湿了江山
　　　弹湿了历史
　　　翻开那悲怆的一页
　　　谁不为斯人哭泣？

　　　听竹林涛声
　　　已无琴箫伴奏
　　　纵酒谈玄的日子
　　　早被野风撕碎
　　　持一壶浊酒
　　　披一头乱发
　　　独倚孤松搔痒捉蚤

　　　一生技艺占尽风流
　　　何苦偏爱打铁
　　　弄得满山叮噹作响
　　　岂不知
　　　自古强权的心
　　　都是易碎的瓷

　　　　　嵇康，“竹林七贤”的代表人物，少有奇才，
　　　博通典籍，高傲刚直，不拘礼法，因拒不与司马式
　　　集团合作，遭司马昭杀害，刑前索琴弹《广陵散》，
　　　甚为悲壮。嵇康一生爱锻铁，一次与向秀在柳下锻
　　　铁，开罪了前来拜访的钟会，嵇康入狱后，钟会趁
　　　机向司马昭进谗言：“嵇康卧龙也，不可起”，劝
　　　他杀掉嵇康。《幽愤诗》是嵇康的代表作，慷慨激
　　　昂，愤郁悲怆。


　　　《张华殉节》

　　　大地被战争的尖刀
　　　插成刺猬　刀刀放血
　　　一个思想者
　　　走出心的炼狱
　　　古老的词语长满白发
　　　立在历史的黄土高坡
　　　听黄河九曲回肠
　　　卷曲的激情
　　　在坚硬的岩石上打火
　　　点亮一盏心灯
　　　炷照洛阳宫的风风雨雨

　　　层积云驻守的天空下面
　　　是风雨剥蚀的皇城
　　　金銮殿溢出沉沉夜色
　　　后宫阴风森森
　　　梦里，尽是虎啸狼嗥
　　　欲望的凶光射穿红墙
　　　江山，已被风雨抢滩
　　　膨胀的芽，拱破夜的坚壳疯长
　　　预谋统治了荒原
　　　失血的大地
　　　千里不闻鸡声
　　　白骨堆积百年
　　　已无力拯救漏船塌屋
　　　你踩在刀刃上奔走呼号
　　　喊出民声
　　　为大地绕过喋血
　　　陪了生命，灭了三族
　　　也没有挡住雷雨降临

　　　一个孤贫的牧羊人
　　　自幼认读草根文字
　　　一生背负大地的心思
　　　栖林不过一枝每食不过数粒
　　　是刻在骨头上的文字
　　　身在高空苦寒
　　　心在草地低飞
　　　翅膀夜夜收拢
　　　灌木丛里，栖息一个清淡的梦
　　　谁能相信
　　　在斗奢竞豪的时代
　　　充塞相府的唯有文卷书籍
　　　你是一片凝重的影子
　　　大地收藏在心
　　　历史的怀想
　　　总让大地流泪

　　　　　张华，年少时孤贫，曾以牧羊为生。未成名前，
　　　曾作《鹪鹩赋》感叹身世遭遇，阐发处世哲学。后
　　　官至中书令，在西晋朝廷，张华素以直言极谏、不
　　　怕得罪权贵而著称。曾感于贾后家族过盛、权势过
　　　重，作《女史箴》以为讽。虽处暗主虐后（痴呆皇
　　　帝司马衷，暴虐皇后贾南风）之朝，“而海内晏然，
　　　华之功也”（《晋书张华传》）。后因拒绝与阴谋
　　　篡权的司马伦合作，被司马伦处死，并诛连三族。
　　　张华身死之日，家无余财。


　　　《刘琨失路》

　　　皇权，架在乱王剑锋上
　　　趟过裂变的嚣声
　　　深宫金枪撞击
　　　每一声惊叫都是尖器
　　　锥碎万里江山
　　　疆土的形状
　　　是一张补不起来的破网
　　　凉兮兮悬在风中
　　　一只孤独的蜘蛛
　　　吐出一肚雄壮
　　　用诗的激情梦的丰满
　　　来修补残缺

　　　没有人为你闪开道路
　　　更没有横槊赋诗的风光

　　　兵困晋阳城，千里月冷
　　　城头一声清啸
　　　呼不来远方一兵一卒
　　　英雄落难的凄戾
　　　让十万围城的胡马
　　　心生悲凉
　　　更梆，是催命的绝响
　　　把喋血的时宸越敲越近
　　　中夜胡笳渐起，声声肠断
　　　风也呜咽月也伤心
　　　城外，长长的叹息是辽远的风
　　　吹落一地乡思
　　　当笳声褪尽最后一抹夜色
　　　蹄声已向大漠消失

　　　十年风雨飘打血腥
　　　征衣写满鲜红
　　　当王朝的宫墙崩塌成泥
　　　随黄河东流而去
　　　困兽，仍在边关坚守
　　　为该死的朝廷受过
　　　刀剑在诗性中淬火
　　　能刺穿一个时代一部历史
　　　却戮不穿帷幕后的暗算
　　　当缢绳套上头颅
　　　你的英灵，还在绝岩中
　　　悲凉凄戾地雄吟
　　　心，还在鸡鸣剑啸中搏动

　　　　　刘琨，以俊朗雄豪闻名，曾与祖逖结成莫逆之交，同被
　　　共寝，闻鸡起舞。刘琨处于“八王之乱”时代，朝廷内乱，
　　　诸侯混战，夷族入侵，他投笔从戎，金戈铁马，苦战边塞，
　　　由于朝廷无抗敌决心，断其后援，孤军奋战，常陷绝境。后
　　　因内外勾结遭暗算被囚禁，最后被缢死。其诗苍莽悲凉、凄
　　　婉动人、催人泪下。陆游曾在诗中感叹“刘琨死后无奇士，
　　　独听荒鸡泪满衣”。

　　　注：以上为魏至西晋时期死于非命的诗人，东晋十六国时期待续。
　　　“赋为古诗之流”，因此将具有诗性精神的辞赋作家也收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