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雨霏
加入时间: 2009/09/17 文章: 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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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2010-6-10 周四, 上午7:17 标题: 郑文斌 美声歌唱现代人类社会这出宏大歌剧的诗性可能:论三缘《宣叙调的现代印象》一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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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评论文章写一写已五千字,导致欠下三哥一个诗歌文本的分析而留下许多话柄。今天正好有时间,我想就赶紧就眼前看到的三哥的这首诗做个简要的分析:并不是我没有选择性,而在我看来,三兄的整本诗集《震旦少年》中的全部诗作均是神奇的精品,用杰作来形容似乎过分了一点,容易触怒其他诗人,但三兄诗集中所有诗作名之为当世杰作受之无愧;因此我就随便拿一首眼前的做个分析吧。
在对具体诗歌文本展开分析之前,让我们了解一下什么是宣叙调是必要的。宣叙调者,歌剧、清唱剧、康塔塔等大型声乐中类似朗诵的曲调,语出意为“朗诵”的意大利语动词。宣叙调的产生时代甚古,差不多是与歌剧同时发生的一种声乐上的形式。曲中依言语的自然和强弱,而行旋律化与节奏化。又称“朗诵调”。为歌剧或清唱剧中速度自由,伴随简单的朗诵或说话似的歌调。它原本是与咏叹调(aria)并用的一种乐曲。它常在咏叹调之前,具有"引子"的作用。 宣叙调又译作朗诵调,是歌剧中用来对话和叙述剧情的,其实就是“附有旋律的对白”,是介于歌唱和朗诵之间的独唱段落。
歌剧中要让故事进行下去,宣叙调是最好的音乐形式,早期的作曲家常用大键琴来担任宣叙调的伴奏部分,后来多采用整个管弦乐团来演奏。像莫扎特或罗西尼,他们对于宣叙调却有相当细腻的描写手法。而到晚近作曲家的歌剧里,像威尔第与普契屉,他们的宣叙调是营造整部戏的高潮所在。 在17、18世纪歌剧中,宣叙调和咏叹调是有明确区别的,通常是在宣叙调之后,才出现大段的咏叹调,但后来这两者的界限逐渐被打破了,宣叙调加强了歌唱性,咏叹调也带有了朗诵的性质。
宣叙调,是开展剧情的段落,故事往往就在宣叙调里进行,这时角色有较多对话,这种段落不适宜歌唱性太强,就用了半说半唱的方式,叫做宣叙调,它很像京剧里的韵白。京剧中,青衣、小生或老生都有一种带有夸张语音音调的念白,它虽不是很旋律化,但可使道白便于与前后的歌唱衔接,其功能与西方歌剧里的宣叙调很近似。欧洲歌剧早期的宣叙调非常不歌唱化,叫做“干宣叙调”,往往是用古钢琴弹奏一个和弦给一个调,歌者就在这个调里用许多同音反复的道白来叙述。宣叙调以语言音调为基础,节奏自由,一般伴奏简单(如仅用羽管键琴、管风琴或钢琴伴奏),主要用于歌剧、清唱剧等戏剧中叙述性或抒情性较弱的、以表达情节为主的段落,与抒情性的咏叹调风格相对。
从以上简单的专业史料我们可以得知:“宣叙调以语言音调为基础,节奏自由,一般伴奏简单(如仅用羽管键琴、管风琴或钢琴伴奏),主要用于歌剧、清唱剧等戏剧中叙述性或抒情性较弱的、以表达情节为主的段落,与抒情性的咏叹调风格相对。”这很重要。因为三兄这首诗就是以《宣叙调的现代印象》为题呈现给我们阅读的眼睛面前的。作者在使用宣叙调这个词时,已经很清晰地定义了其诗歌的风格或诗意的展开,与此调的某些特征有关。
下面上我们避免猜测,直接切入文本展开诗意的过程与结构辨析。但话要说回来,我前面已经读过几遍此诗,因此我其实已经获得了对它的一个基本印象。我认为,宣叙调的提示固然重要,但我们也不能被其蒙蔽,它只是暗示而已,它给我们提示了某种方向,某种关联,但并非完全确定无疑的指向。回到前面说的,我已经读过此诗几遍,从而获得了对于此诗的一个明确的整体印象。对于此诗可以有各种不同的理解,但我个人提请读者将此诗作为一个简短的歌剧或者一出宏大歌剧的一个简短的场面来理解—正是这首诗本身所展开的东西,向我们巧妙但并非局限地呈现了宣叙调带给了我们什么样的现代印象。注意了,是现代的印象,那意味着,作者在诗歌写作中已经预设了现代与近代宣叙调的差异、分野与对抗:那意味着新的宣叙调,这出新的歌剧演出的背景是对比于近代文明的现代文明社会的种种背景和景象,因此,在这出新的短小歌剧中,现代性将在这儿接受敬礼或者无情的演员在宣叙演出中的诗性批判。
当我们通读全诗,我们首先获得了这样一种认识。这首诗没有任何表面的逻辑,既然是语言使用意义上的语法本身的逻辑也没有,即能指没有路标可循;更没有连续的可信赖逻辑推理而捕获的意指,即所指,也没有任何现成的轨迹可攀上。这无疑使所有希望能够深入准确地解读它的诗人犯了难:它超越于我们正常时态中所熟悉并且可把握的日常语言和诗歌语言,它的产生明显地对我们的诗歌理解能力构成尖锐但又平和、绝非强迫性的挑战—它的语言是通灵者自己个人独特的语言,它遵循的是他自己的语法和语言习惯,它拥有、设置、建构的是他自己的诗歌世界、时间、空间。于是,我们体验到了三缘诗歌的最大特点:它完全独立并脱离于我们日常语言和所谓众多成型的诗歌语言,他的诗歌是神奇的诗歌,他的语言是一个天才诗人自己独自默默却无比成功地发明了的展翅飞翔的语言!这个诗人不是在他人的基础上写诗,而是在他自己神秘的根基上小心但完全坦然、自然地写诗,仿佛世界于他,他是第一个写诗的诗人,虽然他必定师法了某些更伟大的天才诗人与诗篇。他纵使曾有过一个或者几个父亲,但他与父亲之间的脐带已经成功剪断。广友曾说他来自伟大的兰波,但我更愿意证明,三缘已不是兰波在中国的再生,而只是中国的另一个天才诗人三缘。
沿着这样一种把握,我们可以进而感受到三缘作为天才的诗人的第二个特点:他的诗歌如此玲珑剔透,温润舒展,自由自在,以致于他的诗歌仿佛只是来自天上的一种乐曲,仿佛是个完全自足但透视并且关爱着整个地球和人类生命的天外来客,他的诗歌的内质的东西仿佛来自于离日常的地球距离很遥远的地方,因此他的诗歌的声音无论是充满焦虑还是充满责难,或者充满赞美与希望,他诗歌的声音都奇怪地与它所极度关心的尘世保持着清晰且连通的距离感:他运思、言说,有所对象,但却似乎只是飘荡,而从不强迫性地输灌。它既不是对你呼叫,也不是自言自语,它更象是一个温和的精灵,出现在早晨刚刚撒下的阳光,从不炫目,却象宝石珍珠一样晶莹发光。每当我阅读他的诗作,我总要惊奇为何他能给我如此一个明确印象。
说到这,我在上次评论没有充分展开和完成的任务其实已经完成一半,我已经说出了为什么三缘是天才诗人,他的天才到底是在何处扎根与体现。按照我的习惯,我本来又要在这搁笔了,因为我认为我想要讲的最重要的东西已经讲了,再写下去已经没有什么必要的。但我今天不会真的停止于此,因为我已经答应众朋友们要精析三缘的其中一首诗篇。而这个任务我还没有开篇。
那么,就让三缘引领着我们已然不自觉地飞升的灵魂,一起进入并完全领略这短小但无比美丽辉煌的歌剧诗篇吧,在这出歌剧的宣叙调中,我们将耳闻诗歌的美声唱法,对,对,对,这个词太好太妙,是的,是的,三缘的诗歌,就是一种类似舞台艺术上的美声唱法,他的根本技巧和灵魂来自西方,但他却神奇地能够用东方的歌喉和音质、旋律、素材与音符在演唱。对啊,原来他就是这样一个令人敬佩的天庭音乐的歌唱者,他的肉体在天上,但他的灵魂却奇怪地颠倒地扎实行走、观看在这令他魂牵梦萦的大地人间。
提琴从窄门进入旷野
化妆的灯光
树林
在身旁接近没有人脸的舞蹈……世纪黄亮的池塘
没有鱼和鲛龙,让思想进一步成为思想者!
“提琴从窄门进入旷野/化妆的灯光”。我看到的是一整个大乐队,在一架首席小提琴或大提琴的带领下,从狭窄之处迸发出来之后立即向门外无限的空间迅猛扩散的宏伟壮观,而舞台内外,则早已是灯火辉煌!这就是这两行诗给予我的直观的印象和连带的想象。在这我们要照应一下前面。前面已经说了,对于三缘这样的诗歌,用理性的逻辑分析完全对付不了这样神奇的发自内心的神奇涌现的诗歌,那么,我们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领悟他的诗歌,进入他诗歌的内部,并与他的诗歌一起在精神领域里自由飞翔呢?只有以一颗自由而纯粹的心,以诗歌要求诗人特有的感悟能力和直观。你可以把它叫做想象,但它其实不是想象,而是你灵魂深处完全敞开的世界中对于万物所能够持有的特有的直观。对,就是直观,而不是逻辑或者平常意义上的想象。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方式可以准确地切入与领悟三缘精妙的诗篇。
那么,就让我们象作者写作时那么完全无意识地跟随语言的向导,让我们借助于诗歌的引导飞升向前。
“树林
在身旁接近没有人脸的舞蹈……世纪黄亮的池塘
没有鱼和鲛龙,让思想进一步成为思想者!”
我灵智的感官中现在呈现的不是人工的舞台,而是立即转换成了大地的自然:森林,池塘,鱼,龙,以及人类置身其中并且至今还毫无自我意识的美妙但有力的存在的思想!演出的舞台在灯火通明的戏院和宽广无垠的大自然之间奇妙交叉与转换,这是何等的对于歌剧的直观化的美景再现啊:人和树木在同时舞蹈,树林象是没有人脸的人,人象是人脸模糊了的树木,现在,他们随着宏伟的乐曲,一起旋转在辉煌的舞台上,而世纪亦化身为它的池塘在诗剧中出现,在这个形象化为池塘(它狭小吗或者仍是比较广阔,而它可能正是室内舞台中央的一个大舞池,正是这个池激发了作者对于他要引入诗中的世纪的可以形象连接的喻象)了的世纪中,这个“池塘”竟然又是完全空的,“没有鱼和鲛龙”;有思想,但远远还没有成型,因此诗人在此突然令人吃惊地发出了“让思想进一步成为思想者!”这样惊心动魄的由无形的理念精神体中创造鲜活的人类思想者、生命这样的创造呼唤!
从“世纪黄亮的池塘/没有鱼和鲛龙,让思想进一步成为思想者!”我们开展在宏伟风格的宣叙调中,将目光由原本隔离但被冲破敞开的戏剧舞台,由树林、池塘而转向广阔的鱼龙混杂的有思想存在但没有产生明确思想者的人间。而在这出歌剧中,这正被诗性地思想着的人间又是一副什么样的景象呢?请看:
肉体们到处活动
形式的反动
必须尊重一对乳房不愿生育的权利
从隐蔽的练习场归来
男人
拿起浴血的杯子
传红嘴唇
也让身边最健康的伤员尝一口
但只有几个人的哲学
如何构成一个春天?
巡视公平交易的超级市场
一个暗淡的橱窗
诗人向电脑询问
一颗心的重量
但外国语错误的翻译——是什么?
听起来象模糊的鸟鸣,哦,这有多好
在森林里教书,橄榄绿的声调
每一棵树后都有一丝光线的椅子
我们随着诗人的灵视之手看到的是现代人类社会这样一番触目惊心的景象:肉体们到处活动,注意了是肉体,而非人类,更非精神与完整的健全的人类的形象;而就是在这表面生气勃勃的活跃的肉体之中,这些肉体(形式)也对灵魂和精神要求反动:本来天然要养育新生的女性器官拒绝生育的权利竟然名正言顺地得到了可贵的尊重;而男人们呢,他们“从隐蔽的练习场归来/男人/拿起浴血的杯子/传红嘴唇/也让身边最健康的伤员尝一口”。这是什么,这是战争与嗜血的争斗的典型的经典景象,练习场是隐蔽的,因此也是无处不在,在与生俱来随身携带的,而练习场归来之后的饮料之补充能量,用的又是什么呢,是血液的杯子,染红了嘴唇,并且无不残忍中自豪地递给了“最健康的伤员”分享!
跳过插入旁白对话自我质问式的第三小节,让我们再往下看去:“巡视公平交易的超级市场/ 一个暗淡的橱窗/诗人向电脑询问/一颗心的重量/但外国语错误的翻译——是什么?/听起来象模糊的鸟鸣,哦,这有多好/在森林里教书,橄榄绿的声调/每一棵树后都有一丝光线的椅子”。在女人们反动,男人们嗜血争战的背后,是被我们随着诗歌一起公开展览式地巡视了的公平交易的超级市场;在这里市场是公开的,并且号称自己的交易是公平公正的;而“一个暗淡的橱窗”则双关地连接了上下两大现代景象:市场与电脑视频;在这样的令人伤心的只能展示交易的商品和只能为交易的商品所占满的“暗淡的橱窗”之外,人们能干些什么呢?或者说尤其是作为现代人类之一员的诗人能干些什么呢?
“诗人向电脑询问/一颗心的重量”。这个诗人仍在固执地坚强地干着他自己应该干的事:向据说即将取代人的心灵的人工智能的代表,电脑询问作为人类独特存在之最后最大特征的心灵,在现代社会还保留了多少未消失的重量!他将从电脑的回答中得到什么样的美好的结果呢?他将得到的是“但外国语错误的翻译——是什么?/听起来象模糊的鸟鸣,”哈哈,这是多么大的讽刺。就象对于心灵的重量这如此生死攸关的决定性问题,人类也已经需要通过外语而且借助电脑翻译才能得到一个可笑的错误的回答,心,已经模糊衰弱,其实体已经荡然无存,而只能是保留下了一点仍会飞翔但削减了的无依靠的“鸟鸣”!
这可怜的固执的梦想获得心的重量的诗人面对这样的悲哀的现状,他能干什么呢?“哦,这有多好/在森林里教书,橄榄绿的声调/每一棵树后都有一丝光线的椅子”。他这时发挥了他的诗人通神的永不泯灭的希望的天才:他在自我解嘲中压抑住愤怒,将自己和人类的希望绝妙地引向诗意可维护和拯救的正面方向:他赞扬这反而是多么好,因为灵魂之鸟仍然未死,而今也许可以飞往更广阔自由的室外,即美妙的大自然,并在树林中通过象征着人类遭受灾难后获救的橄榄绿这样美好和平的声调,向每一棵树上和树下的未死的残存的人类,教授灵魂的课件;而在这样的树林之中,美好的光线将变得象可以支持灵魂甚至肉体的椅子一样可见的扎实的座椅物体。这诗人的心是多么的无畏而坚强!
我们再回到第二节:“但只有几个人的哲学/如何构成一个春天?”这一简短的插话构成了对于这出宣叙调演唱者的对话与偏离,从而为诗歌更丰富地展开创造了空间。结合上下诗句的理解对照,我们不难发现:这两行所提示的真相是,思想毕竟找到了少数几个思想者,并且这几个思想的继承人形成了自己的哲学。但严峻的现实是:如此之少的思想者,能够构成一个人类灵魂复活的万物复苏般的美好如初生的春天呢?在这里这是一个严峻的疑问,对于整首诗作,这里巧妙地设置了可以进一步这出歌剧发展的悬念,同时也增加张力与起伏。
在诗人自我解嘲地重获了自我和人类的精神拯救可能性之后,现代社会的这出歌剧宣叙调是否就该得到一个人们希望得到的常规的大圆满的结局呢?我们接着看最后一节诗。“但是,随着黄昏的消隐/希望安睡的艰难困境/又会重新/把流浪者的梦推向地球唯一的讲台/
向苍天/默念修正的祷告书/双手合十/一个发笑的声音/同样出自内心”。这是神奇的一节,里面充满了神奇的妙句妙思,尤其以把人类思想者或者诗人或者人类本身这个“把流浪者的梦推向地球唯一的讲台”这一句,除了神奇一词无以赞之!那么,现代社会人类的结局会是什么呢?白昼消失了,黄昏降临了,疲惫的人类动荡不安的心灵希望在沉睡中获得安稳;为了得到这一甘霖,他会重新,意即再一次,把自己这个可怜的流浪者(既指肉体,也指灵魂)的梦,注意,不是现实,只是一个希望但永远无法实现的“梦”,推向他自己所居住的地球“唯一的讲台”,这句太神妙了,有许多话可讲,但让我在这里打住!由于他自己上升到了讲台,而从其他物体是空显了自己,仿佛处于地球的尖端,并或跪或站在那虔诚地祈祷,“双手合十,默念修正的祷告书”,注意是修正的,他指望着通过祈祷,修正自己已然犯下的错误,改变自己的生存;但是令人惊骇的是:不是别人,而就是在这个思想者、诗人或人类自己的心中,一个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已经无法救赎的声音在发笑,在告诉他自己他做的这一切是多么可笑而无用!
终于耐着性子把它写完了。无论此诗也好,他诗也好,三兄的诗作还有太多的话可说当说,但考虑到我已经为了完成许诺而忍受了如此精细的分析任务,看在伟大的不死的诗神阿波罗的份上,放过我吧,让我即刻放下诗笔,享用美餐,幸福自由地做回一个本诗中无知地快乐地舞蹈的肉体,即凡人。
湖南人郑文斌2010年6月4日星期五于厦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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