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雨霏
加入时间: 2009/09/17 文章: 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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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2010-6-10 周四, 上午7:16 标题: 燕窝 郑文斌简洁《农事诗》里的诗人神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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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文斌有着诗人所必需的可贵气质:非常执,同时他的写作也极大受限于这种执。因为他把执定位在了“什么样的写作才是理想写作”这类教条化的目标里,比如在他的文章《诗歌写作七境界》里有一条“把话说得象预言或神示”。这类缠脚布、这种执成为了他写作中的一堵墙,不能充分地释放出人生的真情实感。
本来“执”者由于勇敢生活,人生会拥有着更丰富的阅历和情感碰撞,这些都是写作最珍贵的原材料,然而却被七境界这种铜墙铁壁拦截了。真实生动的血肉生命到了他笔下,非神示类的就隐藏起来了;动感的七情六欲变成了一块块干瘪的饼干屑,不仅由于极不完整而失去生命的本来面目,并且原生态的生动饱满也被取消了。
幸而生命包罗万有,虽然七境界不能被过度诠释为诗的全能法则,但符合七境界的“存在”也是整体生存中的一个环节、一个局部。在郑文斌笔下,既符合七境界、又表现了血肉生命的原生态的好作品还是有的,比如《农事诗》。这首诗有一种惜墨如金的气度,恰好对应了题目所暗藏的“物”的性质。它在没有太多汁水的词句中恰到好处地表达自己的筋骨,拥有独特风韵。
这首诗的开局直率,甚至因为不加修饰的“大开大阖”带上了一种相当谐趣的意味,“务必不惜力气/当阳春催你播种:/多吃多干”这一连三句,犹如父亲严训下、镜头带出了一个满头热汗、在田地里埋头苦干的憨厚小伙子,画面感生动。父亲式的训戒语气持续着,贯穿前半部,“切勿/偷懒,马虎,/蒙骗监工、雨水/自己及父母。/好吃懒做,贪求安逸,/最终只能后悔迟暮。”剪裁简洁的句断、毫无修饰的词语,这一特点非常突出,配合着训戒式的强烈气质。
有意思的是,作者虽然对意象、形容词和比方的使用非常谨慎,几乎是一种拒绝,但在“切勿…蒙骗…雨水”处却一展诗人“大鹏扶摇九万里,通天地、穿鬼神”的拿手好戏,看,雨水也是象父母般不能蒙骗的,万物骤然有情;既然雨水能通父母,那么这首诗就能够是描述一只蚂蚁的农事,它正在一部卡通片里劳作、接收蚁父的训导。
诗进入后半截,语调陡然升级,“山坡上摊开手脚/稍歇劳作的人子啊”这一升级让人父变成了天父,如果我们让想像拐一拐弯、到了蚁父,那么这个升级就更为跌宕丰满了。“人父→蚁父→天父”的三级连跳,带来了一股强大气势,令人不容置疑,作者抓紧时机、趁着气贯长虹之际,继续把训戒进行下去:“每天睡觉之前,/务必牢记以下五件本事:/耕好地,/选好种,/不误时节,/抓紧光滑锋利的农具,/爱护天地所长/且日渐稀少之物”。
全诗主题着落在最后两句,点晴的是倒数第三句和最后两句的强烈对比:锋利VS爱与珍稀。一贯统一的铁桶阵容在这时突然流露出令人讶异、未免惊悚的大幕一角,锋利所暗藏的凛冽杀机、由于稀少而更为凸显的强烈之爱,二者之间蕴含了无穷的潜台词:不能除旧,就无法布新;不能锋利对待不爱,就无法播种至爱。这下面是一场尚未揭幕的残酷战争。由于作品贯穿着训导的语调,所以它更适合比拟为“宣战”。
作者的爱正确吗?是正义的宣战吗?我们无从得知,诗歌的重点也不在于捕捉具体观点、裁判具体观点,而在于揭示天地阴阳晨昏交割之际的壮阔景象,以及壮阔下的浴血争夺。作为读者,每个人都可能是争夺中的这一方,或对立的一方;但诗篇并没有指出具体对象,因此每个人都乐于让自个替代“满头热汗,准备大干一场的热血青年”,“我”的信仰即天父所嘱,敌人和对手全是锋利农具下应该被铲除的事物。岂不快哉?
这首诗貌似极简,却有着恰到好处的、对诗人神通的运用,比如雨水,比如最后三句的暗藏伏机。这一切令人相信:作者经历了无比精心的布局,而得来了这样的盘面。但作者这一类风格的诗虽然多,象这一首这么成功的却不多;而作者其人其情其性格,也并不适合套用“提前设计”;更重要的是,诗作本身不是提纲契领能够写成的(否则,优秀作品真的能是作诗机的产品)。故此,我们读到这一首好诗时,更愿意表彰作者把一生为之所执的信仰与情感,在一种充分爆发中,贯注到多年的诗歌训练和技巧中,使之成为手指的本能,犹如神握住了诗人的手、共同写下这首作品。
燕窝,2010年6月1日,星期二于广州
农事诗 (20090507)[郑文斌]
务必不惜力气,
当阳春催你播种:
多吃多干,天道酬勤,
广种薄收。切勿
偷懒,马虎,
蒙骗监工、雨水
自己及父母。
好吃懒做,贪求安逸,
最终只能后悔迟暮。
山坡上摊开手脚
稍歇劳作的人子啊,
每天睡觉以前,
务必牢记以下五件本事:
耕好地,
选好种,
不误时节,
抓紧光滑锋利的农具,
爱护天地所长
且日渐稀少之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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