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西川：站在法兰克福思考中国

[张易晟]

2009年，中国首次以主宾国的身份参加法兰克福国际书展。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图书博览会将于10月 14日至18日在德国举行，在此之前，中国作家已经组成团队参与了三月间在德国举行的第二大图书博览会——莱比锡国际书展。参与莱比锡书展，可说是为法兰克福书展预热，一场中国文化推介活动就此拉开序幕。

　　诗人西川不但是前往莱比锡书展的“文学使者”之一，并且也将积极参与四个月后的法兰克福书展。从这次参展的经验中，西川讲述了他对法兰克福书展的期待和忧思。

　　“中国必须成为一个思考的对象！靠杂耍树立不起中国的形象”

　　西川一直是作为一个诗人被人们所关注的。而诗歌之外的西川，更有其公共知识分子的一面。他不仅在大学讲学，在国际报刊上发表文章和作品，还广泛参加国际学术文化交流活动，致力于中国当代文化艺术的推广工作。在法兰克福书展期间，西川将应德国、奥地利、瑞士三国文学之家联盟邀请组织一项名为“诗意城市”的中国当代诗歌招贴展览活动。届时文学联盟将以6位当代中国诗人的诗作，做成巨大的招贴贴满这三个国家的11座城市。这不仅是一个展现中国诗歌的文学项目，也是一个视觉艺术项目。德国汉学家顾彬曾说过；“中国诗歌是世界文学的一个组成部分。”这一点上西川是深有体会的，他曾多次参与国际性的诗歌交流活动，并把世界上一些最优秀的诗人请到中国来进行交流对话。

　　以西川多年的经验，他觉得中国在做文化交流活动方面是有一些欠缺的。比如今年的某西部城市中国诗歌节，据说活动上嘉宾讲话、团体操表演、燃放礼花占了主要的部分，而真正的诗人发言和朗读却非常少，甚至被打断，这样的文学交流没有起到真正的作用。西川希望中国在举办这类活动的时候，能从文化本身出发，更注重交流的实质。

　　在刚刚结束的中美少数民族作家的交流活动上，西川建议国外的作家们到北京后去798看看。那些外国作家到了798之后简直被震惊了，没想到中国有这么活跃的当代艺术。

　　“中国5000年历史固然让人骄傲，但这5000年的历史和中国当下社会的关系是怎样的，中国当下的社会与人又是怎样的？”西川认为一个真正的大国，根本不用害怕展示自己的问题和矛盾，即便有矛盾展示出来，那也是和大国的形象相称的；展现这种矛盾本身就展现了一个大国的宽容度和思考的能力。“以往我们维护国家的形象就是尽量说自己的好话，回避问题，可这在国际上会引来更大的误解。一个真实的中国，不仅仅只有故宫和山水风光，它还要有当下最活跃的、富于创造力、有想象力和国际视野的人。”在西川看来，所谓的国际文化交流活动，光有京戏和杂技是不够的，“我们不能只满足世界对我们的好奇心和引着人家来发现异国情调，中国必须成为一个思考的对象！靠杂耍树立不起中国的形象”。

　　“中国作家更多是跟汉学家交流，而不是读者和同行作家”

　　作为法兰克福书展的主宾国，中国从4月开始就陆续派出张悦然、阿来、秦文君、毕淑敏、迟子健、巩鹏程、戴来等15位作家在德国慕尼黑、汉诺威、柏林、法兰克福等城市开展“阅读之旅”。10月份法兰克福书展期间，铁凝、王蒙、莫言、余华、李敬泽、李洱、刘震云、杨红樱、苏童等二十几位中国当代著名作家将举办约35场活动。作家一批一批去书展做交流活动，西川觉得这是件好事，同时也有所建议。他认为中国的作家大多数是讲故事的好手，对世界性的理论话题却关注不多，其实在真正的国际意义的作家交流活动上，往往是会探讨社会公众话题的，建议中国的作家应勉力参与其中，“全世界的作家都有知识分子的一面，但中国的作家更强调自己是讲故事的人和抒情的人”。

　　近年来随着出版业的开放，中国不断有文学作品被翻译到国外，但真正形成国际影响力的却很少。西川觉得中国的文学作品作为外国了解中国社会的一个窗口，作品里折射出的社会形态很吸引眼球，而其文学价值却往往没有被重视。西川说，在国外，一本书是否重要，是否具有影响力，要看主流媒体、杂志报纸对它的评论，在这一点上，中国图书的影响力还远远不够。到目前为止，中国作家跟西方汉学家的交流多于和西方同行作家以及西方读者的交流。在这次法兰克福书展上，西川希望中国作家能真正地面对公众，特别是年轻人和知识分子，要勇于展现自己的思维能力和对当下中国社会的感知以及对世界的看法，不要怕“露怯”，不要避重就轻，哪怕有批评和争议也要泰然处之，同时把当下中国人的创造力、思维的深度、广度和复杂程度展现出来。

　　除了作家，西川认为，中国的参展机构还应该创造些更多的思想家和评论家与外国读者直接交流机会：“我们应该带一些讨论中国当下问题的书去展览，而不是带些儿童文学作品去摆到那儿……这不是大国的文化姿态。掖着藏着能到哪一天？况且中国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儿童文学作品。就是有些畅销书罢了。”

　　“与其重复输出老庄孔孟，不如展示当代中国的注释和解读成就”

　　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中国的大国形象已经在世界范围内确立起来。当下欧洲最出色的诗人之一、斯洛文尼亚的托玛什·沙拉门曾对西川感慨道：“以前是站在纽约街头思考世界问题，现在是要站在北京的街头思考世界问题了。”中国在世界的地位越来越高，对世界影响越来越大，但中国文化现状是不是能得到有效的传达？

　　说到中国文化的价值输出，西川认为“强力输出只是一种宣讲”，其实中国的传统文化，尤其是古代哲学在国外已经有很多人开始感兴趣。2007年西川曾在纽约大学呆过一段时间，在学校附近著名的Strand旧书店里，他发现了各种版本的孔子、老子、庄子、孟子、韩非子、列子、墨子，《诗经》、唐诗，乃至禅宗《碧岩录》、《妙法莲华经》，甚至《肉蒲团》的英译本。西方的中国研究并不浅，它里面肯定有种种问题，但也不是处于初级阶段。那一次他收集了很多外版的中国古书带回了北京。“与其重复输出老庄孔孟，不如展示当代中国对这些古代著作的注释成就和解读成就，而在这一点上，我们国内还做得不够。”

　　莱比锡书展期间，西川在德法合办的Arte电视讲坛做了一个访谈。西川感叹到，最好的文化状态必须是多元的，一方面有像小沈阳这样红遍全国的笑星，一方面也有对当下社会严肃的思考。这些年来电视传媒做了很多讲坛类的文化普及节目，这样做是一个很好的开端，但他不希望节目越做越变味儿。西川介绍说，Arte电视台是德法合办的一家纯知识分子电视台，没有任何广告和噱头，都是请各国的知识分子讨论具体的社会、哲学、文化问题。西川说这样的电视节目值得我们借鉴，而不要只是学“超级偶像”那样的娱乐节目。 文/本刊记者 郭小寒 摄影/本刊记者解飞

　　名词解释

　　1.莱比锡国际书展（Leipziger Buchmesse）

　　莱比锡国际书展是德国第二大书展，每年春天在莱比锡的北部举行。这是出版业一年里最早的一个大型贸易平台，因此许多新产品都会率先在这里露面。在图书成交量上，莱比锡书展远远比不上法兰克福书展，不过莱比锡书展更注重作家与参观者的现场交流，在展出期间，约有2000个出版社和1500名作家在展览大厅以及遍布城中的300多处“阅读角”，向观众展示自己的书籍，以及朗读自己的作 品。

　　2.法兰克福国际书展（Frankfurter Buchmesse)

　　法兰克福书展是当今世界上规模最大的书展，于每年10月在德国法兰克福市举行，为期5天。它是全球最重要的国际图书贸易信息服务平台和国际知识产权交易平台，在全球文化领域里，该书展也具有重要的国际影响，是全球范围内文化交流活动的风向标。

　　3.主宾国(Guest of Honour)

　　从1988年开始，法兰克福书展每年会邀请一个国家或地区作为当年书展的主宾。主宾国已经成为每届书展的关注焦点和亮点。主宾国借助博览会平台，可以充分展示本国出版物、宣传本国知名作家、扩大图书版权贸易、开展国际交流与合作。